看了多時,李善道的視線在城東南的郡府處落了一落,想道:“楊善會現是在郡府,還是在城頭?”目光轉到城頭,每個臨外的垛口後,此際俱有守卒,內側的垛口邊上,每隔幾個垛口,則都搭了一個矮低的木棚,——這是供守卒休息所用,但沒找到楊得道、楊善會的身影。
“賢兄,你這望樓不行,太低了,得加高。”李善道收回視線,拍了拍欄杆,說道。
劉黑闥點點頭,應道:“俺已下令了,明天前,必須加高到能夠望見北城牆內側。”
望樓上也能望見東邊永濟渠岸上的張豎眼營,捎帶著把張營的內外布防亦看了一看。
都看過後,李善道說道:“大致的城防情況,和咱們上次看時,變化不很大。行了,先不多看了。賢兄,去你帳裡,咱們議議接下來,這個城,怎麼攻。”
眾人應諾。
簇擁著李善道下了望樓,一行人來到劉黑闥的將帳。
主位自是李善道來坐,劉黑闥坐左手上首,李文相次之,餘下諸將依按勳官、軍職、資曆,依次坐下;右手邊,讓給了於誌寧、崔義玄等文吏就坐。
茶湯、點心、水果奉上。
李善道皺了下眉頭,令道:“茶湯留下,其餘撤走。”
這就要開打了,還搞甚麼點心、水果!
馬屁拍在了馬蹄上,自作主張,安排茶湯等物的劉黑闥的帳下吏,趕忙惶將點心、水果撤下。
置在帳中間,兩排文武對坐之間的地圖架上,鋪開了一麵地圖。
是劉黑闥昨日看完清河城防後,由他的司馬初步繪製的清河城防示意圖。
“兩位賢兄,諸位,清河的城防情況就是這樣,具體攻城怎麼打,都說說吧。”
劉黑闥大手摸著胡須,頭個開口,說道:“賢弟,俺還是那句話。楊善會這賊廝鳥雖是把他的清河城搞得內外幾層,咱的兵力遠比他多,且是新近才剛打了一場大勝仗,士氣正旺,這幾天,咱又趕製出了足夠多的雲梯、投石車等攻城器械,十天之內!一定能把這城打下!”
從最早的動輒“淡淡的”,到而下,於誌寧已是願意主動發表他的意見。
很明顯,他不讚成劉黑闥的樂觀,嚴肅地說道:“攻堅、登城,不比野戰,薛世雄營疏於防備,相反清河縣城防備嚴整,城內亦井然有序,此戰與我軍前攻薛世雄營亦不同。楊善會,實良將也,又其帳下,大眼、豎眼,俱悍勇之徒,號為其之‘雙目’,因以仆愚見,將軍,最好還是先做妥善之計議,將各種可能都考慮在內,然後一步步地展開進攻,千萬不可疏忽、蠻乾。”
劉黑闥笑道:“長史,俺說十天之內,必將此城攻下,俺可不是打算蠻乾。”
李善道問道:“賢兄可是已有攻戰之策?”
劉黑闥起身,到城防圖前,點了下張豎眼營和護城河內外,說道:“俺的意思是,分三步打。第一步,先清除城壕外的障礙;同時,打掉張豎眼營;第二步,清除掉城壕內、城牆外的障礙;第三步,攻城!”顧盼諸人,說道,“以俺估算,前兩步,三天內可以完成。郭長史所率之部,明天就可到達清河城南。合我部與郭長史部,計三萬餘眾,然後同時從城北、城南兩麵,展開攻城進戰,七天之內,難道還打不下一個清河縣城?加到一起,不就十天以內!”
攻城分三步走的這個攻城辦法,沒毛病。
包括了李善道在內,帳中諸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同時從南北兩麵夾攻,也沒毛病。
城外的障礙雖然內外幾層,但己軍兵多,晝夜不停的話,三天功夫,大約也確是能將之清理乾淨。又至於張豎眼和城南的牛大眼兩營,從其營地的大小,可判斷得出,其兩營內駐紮的守卒至多各數百人,才數百人的一營,在清理障礙的同一時間,把之打掉,也應是能夠做到。
那麼,再用七天的時間攻城,依舊發揮本軍兵多的優勢,——似乎還真是可以十天內將城攻下的了?
於誌寧說道:“三天之內,或可能將障礙清除掉,然七天之內能否將城攻下,這還得看等開始攻城後,我軍的進展才可確知。將軍,愚見還是不能大意,步步為營,慎重為宜。”
李文相挺認可劉黑闥“十天內攻下清河”的判斷,笑道:“三萬兵的薛世雄營,一個晚上咱就全殲了!清河城內能戰的守卒,三四千數罷了,分到兩麵城牆上,就是一邊隻兩千來守卒。咱們夜以繼日,輪換上陣,連攻他個七天七夜,累也累死他們了!俺看,十天內是能拔城!”
李善道琢磨了下,說道:“長史所言甚是,咱們攻堅的經驗不豐富,清河是座堅城,小心無大錯,多些慎重是理當有之的,輕敵的念頭,我等絕不可有。不過兩位賢兄所言也甚是,仗尚未開打,士氣自是須當保持高昂,我等為將者,也不能一味的保守謹慎。”
乍聽之下,似是和稀泥,但其實不然,這番話,是他綜合了劉黑闥、李文相和於誌寧這兩方不同的意見後,形成的既考慮了雙方觀點,又具有指導性的決策,為這場仗該怎麼打定下了明確的方針。即是,既要充滿必勝的信心,以保持鬥誌,而又要謹慎持重,不可大意輕敵。
基調定下,李善道亦站將起身,步到城防圖前,準備就劉黑闥提出的“三步戰法”,與諸人再做進一步的商議,卻在此時,帳外傳來遠遠的鼓聲。
眾人相顧了下,聽出鼓聲是從城頭響起。
就暫停下軍議,李善道與諸人出帳,重登望樓,往城頭望去。
見約百十個鼓手,分布在城樓、城樓兩側,正在賣力擊鼓,一隊隊的守卒,伴隨鼓聲,從城下上來。兩麵將旗在城樓邊上升起,一麵是“清河郡守楊”,一麵是“清河通守楊”。
劉黑闥等麵麵相覷。
李文相撓頭說道:“這兩個賊廝鳥搞什麼?難不成,他倆還敢派兵出城,來與咱戰?”
不僅李善道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城頭,野地上在築營的各部兵士、民夫,也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向著城頭眺視。蕭裕等部騎兵在西北靠後地方,數千匹戰馬受擾,多揚蹄嘶鳴。
驟然間,就在李善道部兩萬將士,大都注目城上之時,東邊永濟渠岸邊,鼓聲也大作響起!
一支兵馬,從張豎眼的營中出來,自鹿砦等間,快速地通過,營壕上的吊橋已放下,在一將的引率下,如似旋風,又像出籠的虎狼,直撲向了離張營最近的一部正築營的李善道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