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當清河城頭的投石車、弩車開始回擊以後,投射出去的石、矢,大都隻能打到李善道部前排的小號投石車處,後頭的大投石車,並不能打到。僅有少數的弩車射出的弩矢,可以射到。
弩矢的傷害力也很大,然比起幾十斤的重石從空而落,打擊的範圍較小。
城外、城上的這輪對射,城上處在了極大的下風。
不斷的有稟報傳到楊得道、楊善會這裡。
“左三旅兵卒又傷兩人!”
“右二砲車被賊砲石擊中!”
“有賊砲石滾到了城內,打毀民宅幾處。”
守卒的叫聲、石頭砸到的轟鳴聲以外,這個時候,又加入了城內士民的叫嚷等聲。
北城樓內,被四麵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響充滿。
楊得道的耳朵都快聽不清軍吏的稟報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城樓現下都在晃動。
一顆賊兵投石車投來的石頭,打在了城樓的外簷上,“哢嚓”的大響聲中,城樓歪掉了一角。
木屑飛濺進來,打在了楊得道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口。幾個親兵飛身撲到,把他壓在了身下。血口並不疼,親兵皆披有甲,壓的這一下,使楊得道疼得不輕。推開親兵,他爬起來,怒道:“亂撲甚麼!”與楊善會說道,“楊公,城樓危險,不能多待,你我下城吧!”
“賊投石過後,必就將展開攻城。明府,公為我一郡之主,滿縣兵民的主心骨,城上險地,斷乎不可留也。公請還郡府,居中指揮調度。仆留在城上,督率守卒,預備迎擊賊之附城。”
楊得道猶豫了下,說道:“楊公,你要留下來親自指揮?”
“今日係賊首日附城,其攻勢一定猛烈,城上不可無仆坐鎮。”
又一顆飛石打在了城樓的下麵,城樓這次是真的晃了一晃,樓頂板上的灰塵紛紛揚揚。楊得道隨手揮了下,令親兵:“留下一火,護衛通守。通守倘若有事,本府取爾等首級!”便與楊善會說道,“盧丞去了南牆,郡府的確是不可無人,仆回郡府,為公調度援兵、民夫、戰具。”
“請明府安心指揮調度,安撫城內,城上有仆,萬無一失。”
楊得道與楊善會暫揖而彆,匆匆地下了城樓,趕回郡府。
縣內昨晚就已戒嚴,街道上沒有百姓。各個裡坊門口,俱有守卒值崗,與搭樹在各個街頭巷口的望樓上的值守守卒上下呼應,把守監視。三四十個丁壯,抬著幾大筐石頭,在一個郡吏和幾個吏卒的催促下,繞出一巷,上到了縣中主街,往北城頭去,——他們是往城頭補充投石的。正好碰上了楊得道的坐車,郡吏趕忙命令丁壯讓路行禮。楊得道看是看到他們了,但沒有停車,也沒有與他們說話,卻楊得道的注意力,現都還在已被落在車後頗遠的北城頭上!
賊兵的投石打擊,已經持續快半個時辰了。
遙遙聽得,此際石頭打在城上的聲響,好像是漸漸變小。
當是賊兵準備要發起正式的攻城攻勢了。
楊得道坐在車中,側轉身,耳衝向北城牆的方位,仔細地傾聽,等待賊兵攻城的呐喊。
然而,直到他的坐車駛入了郡府,他也還沒有聽到賊兵攻城的喊聲。
賊兵怎還不攻城?
……
“賊兵怎還不攻城?”相同的疑惑,浮現楊善會心頭。
在明知道一件事,肯定且即將發生的時候,卻這件事遲遲不發生,最是難熬。
楊善會也已經離開了城樓,西段城上遭受的打擊最大,城牆雖無甚麼損壞,但西段城上的守卒傷亡頗多,被賊兵的石頭、弩矢打死、打傷了十餘,或腦漿迸裂、或肚腸流出,相當慘狀,他這時就在西段城上。循撫著守卒、鼓勵著士氣,指揮著膽戰心驚的民夫將傷亡的守卒運下城,他一邊不時眺望向北邊的賊兵大陣。雨幕裡,賊兵的砲車、弩車已停,然步卒卻尚未動。
“不趁矢石的殺傷過後發起攻城,賊兵緣何猶排列陣勢?難道……,是在等什麼?”
十數輛形狀奇怪的巨大車子,穿過賊兵陣間的空隙,被推到了賊兵的陣前。
楊善會止下了鼓勵守卒士氣的話語,微微愣神了下,緊忙轉過身子,一手按在垛口上,傾身而出,一手遮住落在眼前的雨線,仔細地辨認這十數輛車子。
辨認出來了。
是尖頭木驢!
“惜乎連雨,羊馬牆的牆基被浸得不牢,被賊兵隻半天多即催壞”的楊得道前兩天,在城外羊馬牆被賊兵催壞後所說的這句話,驀地躍上腦海!那天,聽到楊得道的這句話時,楊善會就有隱隱約約的好像哪裡不對的感覺,但那時他沒想到到底是什麼不對,現在他知道了!
尖頭木驢,是一種用來抵禦守卒矢石,迫城挖掘地道的攻城器械!
賊兵,這是打算趁著淫雨不休,不但浸得羊馬牆牆基不牢,城牆的牆基也可能已被浸得鬆軟的機會,挖掘地道,以圖催垮城牆!楊善會神色大變,急聲令下:“速請明府還回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