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東。
李善道沒有出營,和劉黑闥等一同登在望樓上,向東可以眺見進攻城東敵營的部隊,向南也可眺到進攻城南李大黃營的趙君德、王君廓兩部。
按後世時間,上午九點來鐘時,趙君德、王君廓、高曦、蕭裕和攻城東敵營的高延霸、焦彥郎等部,相繼遣吏來報,各部俱已至進攻、阻擊位置。
“擊鼓,展開進攻!”李善道從馬紮上起身,到望樓邊上,撫欄顧眺,簡短地下令說道。
……
“裴公,城東賊兵已對我城東外營展開攻勢!”一吏從城東趕來,急報裴叔仁。
裴叔仁目落城南西邊的李大黃營。
這吏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李大黃營南、營西的兩支賊兵,也已經開始了進攻!
鼓聲從城東和城南後邊的賊兵陣中傳出,震天動地,響徹雲霄。
列於李大黃營南、營西的這兩支賊兵後的投石車,猛烈地向李大黃營投擲石塊。砸在營牆、角樓上,打擊的聲響,南城樓上清晰可聞,真如霹靂之聲。不多時,投石車停下投擲,營南、營西之賊兵,各有一部先出,推著雲梯,冒著營頭打出的矢石,向營牆下快速推進。
能夠望見,推雲梯的賊兵,時有被矢石擊中者,但並未影響雲梯推進的速度。
雲梯肯定是相當堅固,有營頭投石車投出的石頭砸到了上邊,可沒能將之砸壞。
李大黃營外的營壕等阻障,也都已在前兩日被清理、填平。
在各付出了約一二十的傷亡之後,李大黃營西、營南賊兵的雲梯,先後架到了營牆上。
如似潮水的賊兵,湧出西邊賊陣,在數個披甲賊將的率領下,衝向雲梯!相比之下,南邊賊陣中衝出來的賊兵,卻是較西邊賊陣為少,隊形稀疏了很多。
報訊此吏心提在口,緊張地說道:“明公,才是初攻,李將軍營西的賊兵就蜂擁而出!看來,賊對李將軍營的主攻方位,當是營西了。敢問明公,何時調遣援兵出城,援助李將軍營?”
“賊攻勢才起,不必著急援助。”裴叔仁稍作思忖,已經猜出為何李大黃營營西賊兵的攻勢最猛之緣故,撫須說道,“營西賊兵是趙君德部。趙君德數為李將軍所敗,惱羞成怒,在所難免。因李將軍營之西營,還真或即是賊兵此攻的主攻方向。擊鼓,揮旗,提醒李將軍!”
……
“這老狗,狗急跳牆了啊。”何用裴叔仁提醒,李大黃早是心中有數,他自身現就在西營牆上親自指揮守禦,望著迎冒矢石,奮不顧身湧來的趙君德部賊兵,身為主將,他必須鎮定,冷笑著說道,下令與邊上諸將,“傳令,弓弩手向賊眾密集處攢射,滾木礌石預備!”
西營牆上的弓弩手迅速就位,弓弦緊繃,箭矢如雨般射向衝近營下的賊兵。
不斷的賊兵在衝鋒的路上倒下。
但那幾個帶頭的賊將,仗著鎧甲的精良,卻是不避箭矢,依然率眾猛衝。
李大黃見狀,令道:“俺瞧那個穿黑甲,衝在最前的賊將,怎越看越像就是趙君德這賊廝?令強弩射之!”見得這幾個賊將已經衝過營壕,又令道,“取俺弓來!”
親兵將他的弓箭奉上。
選了特質的穿甲鐵箭一枚,李大黃挽弓搭箭,覷準那個黑甲的賊將,箭如流星,射將而去!
……
這黑甲將,正是趙君德!
趙君德急側身,箭擦甲而過,儘管險之又險,他卻分毫懼意未有,相反更激起悍然之氣,怒目圓睜,矯捷如風,一麵繼續前衝,一麵揮刀大呼:“隨俺殺!今日必破李狗營!”
主將身當前驅,衝鋒陷陣,其部兵士士氣大振,在營上的矢石中,前赴後繼,直撲營牆。
喊殺聲震動四野!
趙君德當先衝到了一架雲梯下,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有沒有將士跟著他衝到,將橫刀咬在口中,便手足並用,攀援如猿,向著雲梯上邊攀爬開去!
李大黃前時誘襲趙君德營時,與趙君德交過手,稍遠處時,尚不能細辨,這時已經認出來了,他就是趙君德!見他這般凶悍,李大黃不驚而喜,急令道:“丟石、澆火油!”
石頭順著雲梯的頂端滾落,滾燙的桐油成桶地照著趙君德潑下。
趙君德反應敏捷,拽住雲梯的踏板,身往邊側避閃,將石頭躲了過去,桐油卻濺灑滿身,緊接著,營頭的四五支火箭射下,射到了他的甲上。箭沒能射透他的鎧甲,可桐油被引燃了,火苗瞬間竄起。好個趙君德,強忍住火燒之熾,從雲梯上躍下,在地上一滾,壓滅了火焰,挺起身來,刀直指營牆,喝令說道:“今日不破此營,誓不罷休!”抓住雲梯,再度上攀。
其部的將士,多已衝到了兩架雲梯的下邊。
這些將士,本都是趙君德部的悍卒,此刻又被趙君德的悍勇鼓舞,鬥誌越發高昂,在軍將們的紛紛身先士卒下,遂不顧烈火滾石,無不奮勇攀登!
箭雨、滾石、桐油交織,趙君德部下如狼似虎,兩架雲梯上已不知有多少將士攀上。
李大黃占過趙君德部兩次便宜不假,可那兩次便宜,他都是憑借計策占得的,並非是硬碰硬的較量取得,眼下見趙君德和他的部曲竟如此凶悍,饒以他輕視趙君德,亦不禁轉喜為驚!
其營守卒,總計不到千人,其中還有一二百是騎兵,用不到守營上,西營牆上的守卒,現隻三百,——照趙君德部這般凶悍的攻勢,怕不好將之擊退,張了下營南方麵,那邊賊兵的殺聲不大,攻勢明顯不如西邊凶猛,他乃令左右:“調預備隊來西牆下,預備增援。”望了望從南邊賊陣中剛調到趙君德陣邊上的數百賊騎,又令道,“令騎兵在西營門內集結,預備出襲!”
……
李大黃營營南。
王君廓部的兩架雲梯也已經架在了營牆上。
依照他戰前的部署命令,王君愕督率兩團兵士,分彆順著兩架雲梯向上攀爬。
相比趙君德那邊的攻勢,王君廓投入的兵力既少,兵士們的進攻也不如趙君德部的悍不畏死。
卻是達成了他“疲軟無力”的要求。
李孟嘗頻頻移目營西,營西趙君德部的喊殺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儘管望不到趙君德部的進攻情形,然而,隻從喊殺聲就能判斷出其攻勢之猛。
他心中焦急,一再向王君廓詢問:“將軍,到咱猛攻的時候了麼?”
每一次,王君廓的回答都是:“再等等。”
“將軍,不能再等了吧?總管雖在城東,但在望樓上是能望到咱這邊攻勢的!趙將軍那廂攻勢如潮,我部若遲遲進戰不力,被總管發覺,怕是責令很快就至!將軍,俺率部上吧!”
王君廓鄙夷地說道:“待賓,你亦猛士,瞧瞧你的膽子?怎變得這般小了?還是那句話,咱又不是偷奸耍滑,不肯賣力,隻不過是在等待最佳的猛攻時機,總管何來怪罪?”
……
城東,李善道營。
望樓上。
劉黑闥皺著眉頭,俯瞰著西邊趙君德、王君廓兩部攻李大黃營的戰況,說道:“君德兄身先士卒,果然勇猛!卻這王君廓,怎麼回事?隻以兩團攀梯!賢弟,要不俺親去督戰吧!”
魏征猜度說道:“今日攻李大黃營,襲王君廓主動請戰。他既是主動請戰,當不致於這等消極。明公、劉儀同,王君廓莫不是彆有主意?”
李善道已經瞧出,王君廓肯定是另有主意,正如魏征猜測,今日攻李大黃營是王君廓主動請求的,於情於理,他都不應這般的消極進攻,唯一的可能,隻能是這廝欲以趙君德部為餌,吸引李大黃營的主力西移,待其南營的兵力空虛後,再行全力猛攻,以期得獲拔營之功。
此策雖很有點不要臉,但確是有成功的可能性。
望樓高過李大黃營的營牆,能夠望見其營中的調兵舉動。
李善道望到李大黃將預備隊、騎兵調到了西營,便即下令,說道:“令城南騎兵,做好截擊李大黃部騎出襲之備;令王君廓,李大黃營預備隊已被趙將軍部吸引到了西營,其可猛攻矣!”
……
軍令傳到。
李孟嘗出了一頭冷汗,王君廓的“以趙君德部為誘餌”的計謀,被李善道看出來了!
王君廓卻麵不改色,哈哈一笑,說道:“總管當真神明慧眼,已知俺計謀!知俺者,總管也!”令與李孟嘗,“待賓,南營既然已經空虛,到你引俺主力,進鬥拔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