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前安靜了好一會兒,霍根才摩挲著手指,下令,“按照女巫小姐的話去做。”
“是、是!”布爾韋爾難以置信看了維加一眼,連忙命令跪地的罪民們起來,“快點!你們這些懶鬼!沒聽見霍根大人的話嗎?!還想讓我用一杯麥芽酒請你們站起來嗎?!”
被大赦的罪民們踉蹌著互相攙扶起身,幾人根本止不住重獲新生時的眼淚。
他們像雞崽似的被驅趕進倉庫乾活,期間止不住地回頭看那位善良聰慧的女巫。
其中一個鴿灰色瞳孔的女人忍著被踹的痛楚,遠遠向維加彎腰行禮。
“感恩您。”
然而下一秒就被布爾韋爾扇了一巴掌,“快點乾你的活!”
維加的瞳孔猛然縮了一下,她死死壓住湧上來的情緒,表麵上絲毫不表露任何。
“不好意思,”霍根慢悠悠地瞥向她,“我的部下有些粗魯。不過,我真難想象一位女巫居然會懂平民才該懂的事。不知道您進入魔法大學之前是做什麼的呢?”
維加不動聲色辨彆著霍根的表情,聳聳肩,“活著罷了。”
霍根:“我非常好奇,除了研究胡蘿卜,林小姐還為了活著學習過其他什麼呢?”
這是一句試探。
維加敏銳的察覺,從他們不認識灰黴病這件事就能知道,農場的看守和罪民,都對種植一知半解。
這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如果山林農場真的是那位公爵私人的農場的話。
注重享樂、地位崇高的公爵,怎麼會允許擺上自己餐桌的食材是被一群種地小白種出來的呢?
維加又想到了作物繁雜,不算規整的農田,那根本不像是專供伯爵吃食的精品農田模樣。
她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公爵似乎並不在乎這裡的作物種成什麼樣。
比起農場,更像是對那片月光甜菜的隱秘的看守,農作物可能隻是順帶。
也可能隻是公爵希望瞎貓碰上個死耗子,農作物也能沾沾月光甜菜的光,搞出個新的魔力植物?
總之,無論真實原因是什麼樣,眼下的情況對維加來說簡直太好了。
尤其這群人認為這裡對公爵來說很重要,這就更好了。
“人為了活著,可是會拚命學習的。”女巫勾起嘴角,看向霍根,“如果某天隊長大人再次因為農場發生的意外而即將被公爵怪罪,不妨來找我,我很樂意為您提供幫助。”
“哈!”霍根像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就憑你?你現在已經不是女巫了。”
他拾起晃蕩的鐐銬,不儘嘲諷,“我有必要‘請’一個罪犯來幫忙麼?維加·林,快從夢裡醒過來。讓你好好站在這裡說話,而不是像那些人一樣跪下,已經是我對你無上的恩典了,懂麼?”
“你可以折斷我的膝蓋和手,”維加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走近一步,“也可以讓我生病或發生意外,以此來逼迫我做些什麼。但——為什麼要那樣做呢?明明我可以在完成瓦爾特大人‘任務’的同時,也幫助你解決麻煩,這對我來說費不了什麼功夫。為什麼霍根大人還要去選最勞心勞力的那條路呢?您對公爵大人,應該是最忠誠的吧?一切事情,我們都應該以公爵大人的意誌為基準的,不是嗎?”
霍根的笑容消失了。
他陰冷地看著她,“你威脅我?”
夜風翻湧,不遠處的樹乾上,兩隻黑色烏鴉收起翅膀停了下來,比毛色更深的圓眼睛直勾勾望向倉庫。
“怎麼會?”維加將視線落在那抹漆黑上,“您看,連鳥兒都清楚,我隻是想幫忙。”
趕回來的布爾韋爾跟著移動目光,隨即咽了咽口水,“是兩隻烏鴉……”
霍根扭頭:“什麼意思?”
布爾韋爾擦了擦汗,他今晚已經數不清擦多少次汗了,“隻是一種、一種小遊戲罷了,大人。”
“女巫的遊戲,”維加輕輕笑了一下,“如果你偶爾在路上遇見喜鵲或烏鴉,它們的數量會昭示你即將出現的命運。比如一隻烏鴉,通常代表了損失、壞運氣、不愉快的變化或死亡。而兩隻烏鴉,則完全相反,代表了重大的好轉、好運將至和發自內心的快樂。”
她眯起眼睛,語調輕快,“恭喜,您將有好運了,大人。”
“你還真是…”霍根放開了鐐銬,居高臨下看著她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好的,如果明天胡蘿卜真的好起來,那我會考慮給可愛的小姐機會。說實在的,這地方的麻煩事可真不少,希望你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有用。但凡我發現你隻是愚弄我……”
“那我悉聽處置。”維加微微躬身低頭,露出自己細瘦的,最為脆弱的脖頸。
霍根凝視著那片白很長時間,才“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走之前,他拽過布爾韋爾,罵罵咧咧地命令,“去叫佩妮洗乾淨等我!還有,讓廚房準備鬆子酒!”
佩妮是布爾韋爾休假時為霍根買來的奴隸,一張小臉漂亮的像盛夏開放的百合花。
最重要的是,佩妮遠比罪民乾淨的多,罪民連霍根的紅磚房都不會被允許進入。
胡蘿卜帶來的慘劇就這樣輕飄飄結束了,昆在走入森林後大大鬆了口氣,“天呐!林小姐,您真是要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維加:“以為我會被你們隊長遷怒嗎?”
“是的!”昆狂點頭,“您不知道,我們隊長是個非常暴躁的人,罪民在他眼裡其實連人都算不上,更像是某種工具…”說到這,少年士兵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更何況這次可是上交的作物出了大問題,之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所有負責的罪民都被絞死了。雖然您……但他可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我還以為他一定會懲罰為罪民開脫的您呢!”
“彆對我用敬語了,昆,”維加扭頭,問起另一件事,“那些罪民,都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有,”這次接話的是尤安,他的語調一直很沉很穩,和跳脫的昆一點也不一樣,“有騙子,小偷,強盜,惡徒,異教徒,走私犯,罪孽更深重的直接會被處死,不會留有簽署勞作同意書的機會。”
維加深一腳淺一腳來到山洞前停住,“那個最後向我彎腰的女人呢?就是被布爾韋爾扇巴掌的那個。”
“貝亞特·波利,來自鬆木荒地,”尤安沒有任何停頓,“她是一名惡徒,因為將某位商人家的二兒子閹割而獲罪。”
維加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似乎第一次在女巫臉上見到這幅表情,尤安注視了幾秒後才慢慢開口,“是的,那個二兒子有一些奇怪的癖好。貝亞特的小女兒因病逝世,可下墓的當天晚上,就被那位二兒子從墳地裡挖了出來,實施了一係列暴行。她發現了,然後在女兒的墓前做了那件事。”
這哪是惡徒?維加覺得,應該給貝亞特女士頒發最偉大媽媽獎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