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從小開始,他們一家大半的稅金都是叔叔家幫忙交付的。
叔叔嬸嬸死亡那天,昆的父親用一整天的時間爬到了墳墓旁,親手埋下最後一捧土。
後來,後來照顧他的重擔就交付到了尤安身上。
為什麼尤安很早就加入了村子裡的守衛隊?在拿劍還勉勉強強的年紀,就直麵襲擊村子的黑暗生物了。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獲得減免一人稅金的資格。
沒人比埃文斯更想讓另一個埃文斯活。
那時,昆寧願被開膛破肚的是他,他們一家都欠哥哥家太多了。
“彆這樣,”維加坐著沒動,這一晚上,她實在沒什麼力氣了,“如果想報答我,就好好記住答應我的事。”
“請您放心,”昆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淚水,鄭重地看著女巫小姐承諾,“就算魔鬼侵蝕了我的靈魂,就算有人用刀割開了我的嘴巴,我也不會說出哪怕一個對您不利的字。”
“倒也不……”至於。
看著少年的表情,維加默默咽下後兩個字,點了點頭,“那就太好咯!不過,在被發現以前,我覺得我們應該動起來了。”
治好了受傷的士兵,解決了魚人的麻煩,這固然是美好的結局,但魔法在午夜來臨前必須消失。
她讓昆背起尤安原路返回,順著蟻窩出去後,她又好好的把窄門用土偽裝好。接著砍了點樹藤,撕開尤安的衣服,將傷口處簡單包紮了一下。
治愈藥劑會緩慢修複傷口,這需要時間,等尤安被帶回去時,沒人會懷疑。
他們悄悄繞回農場正門的方向,然後在黑夜裡倉皇跑出來,“救命!救命!”
瞭望塔裡傳出警戒的哨聲。
後麵發生的事堪稱混亂。
采集魔力植物遭到魚人群的偷襲,公爵大人最看重的工作迎來危機,再加上布爾韋爾那隊人還沒回來,霍根對此高度警惕,立刻點了兩隊士兵和他一起出去。
沒人在意閉著眼睛的尤安。
昆比維加想象中還要聰明,少年演技逼真,嚎啕著去扯隊長的褲腳,請求他拿出草藥救救哥哥。
霍根直接將人踹開,“沒看見現在有多麼緊急麼?你哥——”瞄了眼渾身是血的士兵,隊長嫌惡地捂住口鼻,“神明會保佑他的。現在,你可以開始為他祈禱了。”
說完,霍根毫不猶豫離開。
跪在地上的少年慢慢咬牙。
後麵的事維加就不知道了,她被霍根指定的士兵帶回了牢房。魚人群不清除乾淨之前,她不會回去采集。
大公爵無比費心才得到的女巫,霍根不敢真讓她涉險。
昆則將哥哥背回了他們居住的木屋。
六人一間木屋,每人有一張小床。
陰潮的味道彌漫,少年深吸一口氣,上前想要拆掉堂兄身上的樹藤。
就在此時,木屋門被撞開,一個人鬼鬼祟祟快步走了進來。
“昆,這是我們湊的,你快給尤安用上。時間緊迫,我們也隻能湊出這些了,希望能幫上忙。”
穿著鎖子甲的士兵是和他們同住一屋的費迪南德,他匆忙將懷裡的布包塞給少年,裡麵裝的都是大家平時進入森林時采到的草藥。
亂七八糟,但沉甸甸的滿。
“霍根那個混蛋,”費迪南德壓低聲音咒罵,“你彆太擔心,尤安是我們當中最強的,這點傷他一定會沒事的。”
外麵響起集合的哨聲,費迪南德不敢耽誤時間,連忙跑出去。
月亮趴在窗外窺伺,馬廄裡傳出戰馬的嘶鳴。
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寂靜如水般籠罩下來。
昆擦乾淨流出的淚水,珍重的將那一包草藥放好,再轉身想繼續解開樹藤時,卻對上堂兄睜開的眼睛。
“哥哥?!”昆又驚又喜,“你醒了!神明保佑!你沒事了!!”
“和神明無關,”尤安撐著手臂慢慢坐了起來,大地色的眼眸看向光滑如新的腹部,“這是女巫的魔法。”
他的確昏迷了一段時間,但昆在背著他走進地下時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頭,他短暫清醒了。
原本這次清醒維持不了多久,可後來治愈藥劑成功拯救了岌岌可危的血量,他就這樣斷斷續續始終維持著一絲清明。
尤安清楚是誰救了他,也清楚那位小姐抵押了怎樣的代價。
他必須回報。
可貧窮困苦的尤安什麼也沒有。
除了他自己。
有什麼東西在年輕士兵眼底湧動,冷冽,熾熱,撕碎了如殼般的沉穩。
“去牢房,”尤安踉蹌著翻身下床,被弟弟扶住。
重傷沒有阻礙他的思緒,他想的遠比昆那個傻小子更多。
女巫瞞著所有人在牢房地下建造了個隱秘小屋,治愈傷勢的藥劑在小屋裡被煉製到一半。
女巫小姐沒有逃走,而是選擇繼續蟄伏偽裝,尤安不信這隻是她閒著無聊搞出來的遊戲。
誰在幫助她?她又為了什麼?
尤安相信,那位堅韌聰慧的小姐一定有她自己龐大的計劃。
可無論她想做什麼,她一定需要忠誠得力的下屬。
年輕的士兵抬手輕輕擦過嘴邊的血,眼皮下斂住漆黑的陰影。
“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