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隔著一人的距離。
他眼尾細長,眼皮褶皺略薄,瞳孔漆黑深邃,帶有攻擊性,和他對視時,很難不產生自己是他全世界的錯覺。
尤其是帶著點散漫的笑,深情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等周宜寧反應過來,她下意識避開那雙存在感極強的視線,把卷子遞過去:“裴同學,到這一步我想不明白。”
擔心沒表達清楚疑惑,周宜寧特意拿著筆尖指了指。
隻是那雙含情眼的存在感太強,她隻能咬唇掩飾耳根的癢,保持麵色平靜。
“行,我看看。”
好在裴京聞看起來並沒注意到她的異常,隻是瞥了眼題目和她寫的過程,沉思片刻,開始動筆。
白色的卷麵上,他的右手骨節分明,膚色冷白乾淨,隱隱可見細微的血管和筋骨。
就像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近乎完美,沒有任何瑕疵。
意識到自己又胡思亂想,周宜寧連忙閉眼,將心思全部放在回憶定理應用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
等她在大腦中過了一遍電能知識後,裴京聞也停下了筆。
“這題這樣解簡單些,”他壓低聲線,確保周宜寧聽得見,“這是示意圖。”
他的嗓音比同齡人低沉些,卻有少年人獨有的清冽,讓人耳根發麻。
午後的太陽,從窗沿灑落進來,給少年的側顏鍍了層柔和的光。
那些讓她半知半解的定理,在這一刻忽然化為精靈,串起所有僵硬的符號,在她的腦海裡活靈活現。
一開始她還怕裴京聞會覺得她笨而緊張,聽到後麵,她終於體會到了茅塞頓開的感覺。
“我會了,”周宜寧掩飾不住喜悅,“謝謝你,裴同學。”
女孩白嫩的臉頰明顯因激動泛起紅暈,澄淨的黑眸裡,寫滿他的倒影,清晰可見。
裴京聞忽然覺得嗓子發緊,心情微妙地愉悅了很多。
“嗯?怎麼謝?”他懶懶靠著牆,唇角勾起混不吝的笑:“以身相許?”
“我——”
看著女孩先是怔愣,緊接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他低低一笑,每個字都勾著繾綣:“怎麼臉這麼紅啊?”
明知他是故意的,周宜寧還是被他那充滿引誘的聲線,勾得耳根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半晌,見她局促得說不出話,裴京聞斂了笑意,“不逗你了。”
他難得表情正經,“想提高物理,就去問老趙要南中往上五屆的期末題,刷過兩遍以上,不會的及時問。”
周宜寧張了張口,餘光瞥向窗戶,幾道影子勾肩搭背走向後門。
是那些和裴京聞玩得很好的男生。
以免被誤會,她趕忙拿起卷子準備離開。
哪知剛跨出一步,耳畔就落下男生懶洋洋的語調:“周同學,我長得很嚇人麼?”
她腳步一滯,沒等她思索出這句話的深意,裴京聞再次漫不經心開口:“怎麼講個題,你都全程躲著不敢看我啊?”
—
坐回座位好一會兒,周宜寧才平複了慌亂的心跳。
她拿出物理試卷,目光落在多出來的筆記上。
都說字如其人,裴京聞那人張揚恣意,他的字亦是如此。
標準的行楷,筆走龍蛇,一撇一捺見風骨。
也勾起被她藏在心底的回憶。
其實,這次並不是裴京聞第一次給她講題。
為確保升學率,溪水鎮多年來有個慣例,那就是在每一屆的全鎮第一讀高三時,推薦他們去市裡最好的高中借讀。
她從小到大都穩坐第一,到了高中,可以保持650分左右的成績,能反超第二名三十多分。
自然而然就得到了這個寶貴的名額。
但要成功借讀,除了本校推薦,南中還會用每年的數理競賽題,對他們進行入學考核。
她的數學基本次次滿分,唯一的短板就是物理,最差的時候,連數學的零頭也考過。
物競題本就有難度,她還沒有能力請輔導老師,隻能自己扛著壓力,考前一天躲圖書館盲目刷題。
那天中午下著暴雨,她實在想不明白那道電路題,加上無法承受考核失敗的結果,隻覺周圍的氣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於是,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低聲啜泣。
不知難過了多久,等她緩過神,暴雨驟停,陽光穿透高大的香樟樹映照著玻璃。
她可以清晰看見自己哭紅的雙眼,以及憋得通紅的麵頰。
低頭時,桌麵還有一張對折整齊的紙條。
她有些疑惑,下意識打開,隻見寫滿了讓她崩潰到哭的題目思路。
右下角還寫了一句話:
路不通就轉彎,嘗試才有答案。
短暫的驚喜後,她連忙起身尋找這張紙條的主人。
可惜她還是慢了半步,坐她身後的少年,已經挎著單肩包,逆光快步離開她的視野範圍。
回到座位,她冷靜下來,拿起筆按照紙條的方法,重新把卷子做了一遍。
那一晚,是她備考南中入學測試以來,內心最平靜的時候。
坐在考場,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沒幾天,她就從老師那裡得知通過考試的消息。
那個午後的少年,自然而然成了照亮她最黑暗時期的光。
所以後來,即使當初裴京聞隻留了背影,周宜寧也能在實驗班初見他時,認出他就是拉她出困境的人。
但上天不會永遠眷顧一個人,大概所有的好運都用來和他當同班同學,周宜寧發現他好像並不記得她。
因為在南中,“裴京聞”三個字,就等於差距。
沒有人能超過他,他也不可能輸給彆人。
這束光太耀眼,照亮的不隻是她,還照亮了南中無數個女孩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