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身為帝王,天生心思縝密,有超乎尋常人的敏銳。
他看著腳邊渣鬥裡,積得滿滿當當的山瓜子殼,不禁挑了挑眉。
他很難想象,瓜爾佳氏這樣一個柔弱纖細、帶著文氣的女子,居然有個喜愛嗑瓜子的嗜好。
但很快,嗑瓜子的事就不算事了。
雍正的注意力,完全被炕桌上放的那本《大清會典》給吸引住了。
不怪雍正覺得驚詫,實在是《大清會典》和其他書不太一樣,它裡麵包含著大清行政組織、政治法規、典章製度等等內容。
是官員們處理各項公務的綱領和標準。
哪兒有女子看的?
雍正平生所見女子中,有讀詩詞歌賦的,有讀女則女訓的,有讀佛經道法的,也有讀話本小說的……
但他頭一次見,有讀《大清會典》的女子。
蘇沐瑤端著茶盤進來時,就見“怡親王”翻著那本《大清會典》,麵帶困惑。
她將茶杯放下,奇道:“王爺,這書可有不妥?”
不妥的不是這本書,而是你。
雍正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竟驚豔的發現茶水味道格外香醇甘厚,比他常喝的頂級貢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常在這裡的碧螺春倒好。”
當然好,蘇沐瑤不在意的一笑。
瓜爾佳氏天生體弱,當初,她剛穿到古代,是喝靈泉,才慢慢恢複健康的。
因之前“怡親王”說他舊疾發作,她方才沏茶時,便在裡麵滴了幾滴靈泉水,也算是做好事不留名了。
雍正眼底劃過一抹探究,緩緩的喝著茶,等放下茶杯時,神色又重歸平淡。
他一向有耐心,所以不急。
雍正道:“本王見此書擺在太常在案桌上,心中詫異,太常在身為女子,為何要攻讀《大清會典》?”
蘇沐瑤道:“攻讀談不上,隻是有些稅務問題弄不太懂,所以翻開來看一看,盼能解惑。”
“怡親王”是總理大臣,位高權重,深受雍正信賴,在前朝,說是常務副皇帝也不為過。
蘇沐瑤並不覺得,自己內務府合作出售雪頂春梨的事,能瞞過他,所以索性直言相告。
一則問清楚她和內務府各自繳稅比例,心裡有個數,免得內務府將來黑她;
二則今日對“怡親王”一說,也算過了明路,萬一宮裡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她便有了一個重要人證。
蘇沐瑤不認為自己是在利用“怡親王”,她都做好人好事,讓他入屋躲雨了,還拿了放了靈泉水的茶給他喝,將地主之誼儘到了極致。
那他順便幫她答疑解惑,不是應該的嗎?
雍正本就對雪頂春梨的事感到好奇,聽她主動提及,便接過話茬,就坡下驢的問下去。
“若說是稅務問題,太常在不如直接說出來,興許本王能幫著解答一二。”
蘇沐瑤抿了抿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想請問王爺,於內務府來說,同一貨品有進上和外銷之分,二者報賬形式不同,那在繳稅形式和比例上又有何變化?
“商稅標準共分為四個等級,說是按著一年經商所獲的總價銀來算,可是,國家紀年法共有四種:年次紀年、年號紀年、乾支紀年、還有年號乾支兼用。當今聖上於去年十二月登基,登基大典卻在二月十三舉行,那現在到底是雍正元年還是雍正一年?”
“二月份作為新舊年的交替月份,經商所獲的總價銀,是納去年的稅?還是納新年的稅?或者說,本月十三日是道分水嶺,十三日前的價銀納去年的稅?十三日後的價銀納今年的稅?”
“倘若本月的價銀分開後,納稅等級降低,是否可以利用此道,達到合理避稅?”
“還有,一個貨品,譬如拿折枝插瓶來說,花枝有成本,花瓶也有成本,那各項成本上的繳稅比例總的來算?還是分彆來算?如果是總的來算,對於低成本的花枝部分似乎不太公平,但如果分彆來算,繳稅等級發生變化,最後和應繳納的總稅額不相等怎麼辦?”
…………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在《大清會典》上找不到答案。
也是讓蘇沐瑤深感困惑的。
她問完,便靜靜的等著“怡親王”回答,可等了半天,卻不見一旁的“怡親王”說半個字。
蘇沐瑤有點納悶,轉過頭,就看到“怡親王”正盯著她瞧,眼神頗為古怪。
蘇沐瑤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怡親王”怎麼這樣看她?難道自己臉上有臟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