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不曾有過希望,古阿明也不會如此的沮喪,可是郭雲天的到來,讓他以為看到了希望,但是結果卻被證明了,其實一切都並沒有改變。
學校裡麵,林誌鴻參加縣裡的美術比賽,獲得了第二名。
全校如同過年一般,林誌鴻拿著獎章,所有人在兩側迎接,古阿明也鼓掌,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喜悅。
林誌鴻拿獎了,所有的老師都很開心,很興奮,包括校長,隻有郭雲天無動於衷。
哪怕校長說,林誌鴻有這樣的成績,還是要謝謝他,可是他依然無法開心起來。
而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辦公室裡那一堆馬後炮竟然還在連連不斷地轟擊著,還在詆毀著一個僅僅是小孩的阿明!
“專家,很不幸哦,你啊,可出錯了!”
“如果照你的意思,讓古阿明去參賽,那一定是滑鐵盧之役了!”
郭雲天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得意的樣子,驀然站起身來:“你們想不想知道,我被調來的原因是什麼?”
“對啊,專家怎麼會被發配邊疆呢?”
郭雲天突然笑了:“你要聽清楚了!”
然後左一拳,右一拳,兩個馬屁精,兩個不配為人師表的家夥,不堪一擊。
影院內突然一片叫好聲。
憋屈,憋屈,郭雲天的憋屈,古阿明的憋屈,仿佛在這一刻全部都釋放了出來了。
所以,他爆發了,而實際上,這兩拳,看似爽快了,但是卻更加的讓人感受到悲哀,郭雲天此前說了,自己被調來的原因是什麼?
其實何嘗不是在說,這樣的不公,不僅僅在這裡發生著,甚至於可能在他原來所在的學校也一樣在發生著。
古阿明家裡,原本貼滿了畫畫的牆壁,此時變得光禿禿的。
吃飯的時候,古爸爸問他:“阿明啊,那些畫怎麼都不見了?最近怎麼都沒看到你畫畫了?你不是學校的選手嗎?要加倍努力啊!”
古阿明沉默以對。
這個時候,郭雲天來了。
郭雲天,他不想再憋屈地待在這個學校裡,接受著那些有錢虛偽的種種態度,抱著古阿明的那一遝畫,來找他告彆。
“老師要走了!”郭雲天看著古阿明說道。
“阿明是我見過的孩子裡麵最有天分的,茶妹也很好......”說著,郭雲天把身上的行囊放了下來。
“不要問老師為什麼,好不好?”郭雲天看著古阿明,蹲下身來說道。
可能是委屈,還帶著點悲憤,阿明就靜靜地望著他。
郭雲天把一堆的原料畫紙都留給古阿明,還帶來了古阿明畫的畫,他抽走了一張阿明畫的蠶蟲,讓古阿明簽個名,說給他留作紀念。
還打趣地說:“可不要像老師那樣,簽傻瓜哦。”
古阿明點頭,拿起筆來簽名。
等古阿明簽名完之後,他背上他的行囊,急匆匆地逃離了,隻留給阿明一個背影。
古阿明是舍不得的,唯一一個真正認可他的老師,離開了,不管是為了阿明也好,還是繁瑣的世事也好,以後,不會再有人誇讚他,指導他,支持他了,那個第一天就相遇的“傻瓜”不會陪著他了。
所以,他瘋狂地跑了出去,瘋狂地追了過去。
這個畫麵,和郭老師第一次來家訪的時候的畫麵,近乎重疊。
隻是不同的是,那一次是愉快的,而這一次是悲傷的。
郭老師第一次乘竹筏來到古家時,笑容隨著他輕快的腳步流淌著,阿明的一句呼喚:郭老師!是他年幼歲月裡快樂時光的開始。
郭老師再一次乘竹筏來到古家時,卻是因為他用最原始的方式發泄了他心中不滿後被驅逐前對阿明和他一家的告彆。他飛奔而去的背影讓人體會到年輕的他也如此的蒼白無力。阿明的追隨和呼喚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可是他同樣是蒼白的,挽留成了夢一場。
影院內的觀眾都沉默了,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看著那個孩子呢喃著:“老師,老師!你不要走!”
看著他大聲地喊著:“老師!”
可那個背影卻依然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古阿明抱著狗狗坐在門口,起風了,古阿明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拿著畫板來到了湖邊,望著湖麵,望著這青山綠水,他想把這些都畫下來。
於是古阿明靠在石頭上,拿著郭老師給他留下的原料和畫板,畫著,畫著。
可是他還是走了,古阿明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握著畫筆的手一垂,就這麼走了。
一片魯冰花,小小的棺材,小小的身體,從來都是赤腳的他穿上了從來沒有穿過的皮鞋和白色襪子。
他被釘在一個小小的木板做的棺材裡,安安靜靜地閉著眼,沒有一點言語。
姐姐把那些畫筆,原料放到了阿明的身邊,或許,她隻是希望,那麼愛畫畫的弟弟,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可以繼續畫畫吧。
那個淘氣、頑皮、愛玩、學習成績不好、踢球砸壞窗戶玻璃、彆的同學在演講比賽等一切“正經事”的時候他在太陽底下玩“木頭人不許動”的古阿明;
那個在黃昏的時候用繩子綁住狗狗,為了描畫出的狗狗有夕陽的紅色,他開心的時候就給水牛臉上塗上厚厚的泥巴跟牛說悄悄話,他為了讓豬仔快快長大賣錢還清家裡的欠債,追著可憐的豬仔用偏方給豬屁股吹氣的古阿明;
那個沉默著花了很長很長時間,試圖畫出去世的母親眼睛上有深深的陰影的古阿明;
那個笑得燦爛,活得努力,虎虎有生氣古阿明,就這樣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手裡都還握著那一根畫筆,還在畫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