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又痛苦又快樂的時刻……”葵惆悵地收住了話題:“這隻是我個人的感受,有紀是否會這樣,我不清楚,不過,她所感受到的隻會比我更糟。”
“她和我一樣,為了逃出來,都拋棄了自己的親人。”
顯然,葵指的“親人”都不包括家庭裡父係長輩的存在。
“‘妹妹年齡還小所以沒關係,等妹妹長大了就把她接出來’這種話,絕對、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謊言。”
說到這,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把頭發,大概是在自嘲。
“跑題了。”
喬伊明白她的意思。
早年單方麵給出了承諾的她,說要把妹妹接出加茂家,可如今的她卻無法兌現承諾。
葵的身份以及立場都不能夠冒然與加茂友美聯係。
於是曾經的諾言都成了自我安慰,成了今日的借口,成了自私自利的佐證。
但誰又能說的清呢?
她把這件事掀了過去,言簡意賅地繼續說道:“有紀逃出來沒多久,她的妹妹久紀就嫁人了,我記得是嫁給某個家族子弟當側室,同樣沒過幾年,又因為難產去世。”
談及這裡,葵的語速加快了不少:“她的母親之前因為不明原因已經去世。久紀死後,又傳來了香織夭折的消息,這些都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在最無助又最自由的時刻,聽到了親人接二連三死掉的消息,如此仿佛自己獲得的這份自由也成了一種罪孽。
加茂有紀感到煎熬與痛苦。
“後來有一次,她被我撞見了。”葵頓住,專心回憶起當時的情境。
“是一個下午,我記得夕陽和她都很紅。我是說,她身上的血跡,幾近夕陽那般赤紅。”
那確實是一個不尋常的下午,剛從地下交易所嶄露頭角的加茂淑美難得有了賞景的興致。實際上,脫離加茂家的她一次也沒有停下來過,她隨時都在為一個更好的明天而奔波,於是無暇停下來看看風景。
她罕見地跑到東京郊外。當時已經快要入夜,正是逢魔時刻,因為隻是一時興起,所以她沒管時間合不合適,一心隻想在沒人的郊區奔跑或是大喊,發泄自己的壓抑與不安。
不過,加茂淑美始終沒有那麼做。
她平靜地看著橙紅的太陽將大地浸染,心裡想回去以後要給自己改個名字。
她受夠了“加茂”這個姓氏和“淑美”這個名字!
她要自己定義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下定決心後,恍惚間,眼前被陽光描摹到模糊的景色有了些許的變化。
加茂淑美看到不遠處閃動著一個人影。因為逆光,她完全是黑色的,可又那麼清晰可見。
直到她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加茂有紀。
一個與她擁有相同命運的,同樣從加茂家裡“逃”出來的人。
加茂家太大,加茂淑美能知道加茂有紀,僅僅是因為她是現任家主的女兒。
許多人,或許曾經也包括她,認為家主的女兒想要離開家族,實在有些“何不食肉糜”。
畢竟,那可是家主啊?家主的女兒就算生得術式很差,也足夠嫁到一個好人家裡了。
等後來加茂淑美掙脫掉禦三家的鐐銬,才看到了自己想法的不成熟。
而此時,她看到加茂有紀,第一反應是驚訝。
然後,她便望見她的衣袖沾滿了血,那血跡長長地蔓延,如同舔上她身體的火苗,又像粘稠的陽光。
衣袖、衣擺、手臂、臉頰,無一處幸免。
有紀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要讓現在的葵去說當時發生了什麼,其實她也不能確定。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血液來自有紀的身上,而她的手上拿著一柄沾滿血跡的、鋒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