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誌對此已是見怪不怪,何魁經常考較自己與何安,從心底他還是有些懼怕何魁的,這也是最近不來何安家玩的原因。
果不其然,何魁坐在條凳上,飲了一杯酒,示意兩人也坐下,先問何安道:《禮記?學記》背熟了麼?雖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這句話你作何解?
何安稍加思索道:“雖有美食,但不去品嘗,就不知其甘美,雖然有至理,但不去學習,就不知它的好處。所以,學習之後才知自己的不足,知道了自己的不足,然後自我反省,才能勉勵自己!”
何魁微微頷首,又斟了一杯酒,問範大誌,大誌端坐,定了定心神道:“學習之後才知自己不足,教人之後才知自己有不懂,知不足而進取,教和學是相互促進,《尚書說命》裡說:教人是學習的一半。”
何魁撫掌稱善道:“你們兩個都很不錯,文以載道,武以證道,文道一途我已教不了你們太多了,武道也萬萬不可懈怠,你們把隨雲散手打一遍給我看。”
這隨雲散手是何魁自創的武學,融彙了何魁所知的各大宗派所長,由繁化簡卻變化多端,招式精妙無比。以此為根基,何安從六歲時就開始練起,後來範大誌經常來玩在一旁看的入神,何魁也傳授給他,如今兩人已練了八年。
兩人站起身,拉開架勢,雙掌抬起打了個起手式,瞬時閃轉騰挪,虛室生風,打的一旁桌上的燭火搖曳,映的何魁臉龐忽明忽暗。
何魁輕輕啜了口酒,眯眼旁觀,嗯……安兒招式沉穩勇猛,舉手抬足自成氣度,像他爹一樣。大誌這孩子行雲流水,雖氣勢不足,但極具靈性,招式轉換之間往往能彆出機杼。當年,人人都道我是武學奇才,但大誌的天資真不在我之下……
朝陽又升起來,一縷陽光灑滿綠油油的田地,錦屏山下升起嫋嫋炊煙,又是嶄新的一天開始了。
隨著一聲聲雞啼,小村莊像一個生命蘇醒,舒展手腳,漸漸鮮活……
胡二爺趕著一群羊上山,羊群堵的村裡的羊腸小道擁擠不堪……
葛大娘在自家籬笆院裡撒了一把穀子,引得幾隻蘆花雞跑來低頭啄食……
打鐵的張老實用剛倒夜壺的手抓起一個苞米饃饃……
何魁拖著一條殘腿,在馬廄裡用鍘刀給老馬鍘草,蛻毛的老馬踢踏著前蹄,打了一串響鼻……
劉大娘剛剛漿洗了幾尺藍布,晾曬在後院竹竿上……
苗霏霏與何安、範大誌一起走在上學的路上……
由於是第一天上私塾,苗霏霏顯得格外興奮,三個人沒有走何安平時慣走的小路,而是順著大路走到了村子外圍。這裡一片茂盛樹林,清晨的陽光照的樹影斑駁,林中的鳥兒嘰嘰喳喳。
大路上人影晃動,一個人遠遠走來,這人頭戴襆頭,麵目看的不太真切,背著一個鬥笠夾帶著包裹,褲子打著綁腿,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看到何安幾人,那人一手扶著腰刀,一手高舉招呼道:“三位小友,這裡可是水磨頭村嗎?”這人中氣十足,聲音清晰的傳來。
何安正準備答話,原本嘈雜的林中突然寂靜。有風穿行於林間,風聲嗚咽,呼嘯低鳴,像是有幽魂在哭泣。林中無數驚鳥振翅急飛,像升起一團烏雲,惶惶四散……
何魁正在鍘草的手突然一滯,有清風微微徐來,拂過他剛毅的臉龐。何魁敏銳的感觸到風中一絲不同尋常,他雙目閃過精芒,看到天邊疾掠過的飛鳥,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東南方,有“合道境”高手出現。
何魁的身影瞬間從馬廄消失,下一刻,他拖著殘腿的身影已出現在村中祠堂,足尖在屋簷青瓦上一點,化作一道殘影。
林中低鳴的風終於顯現真相,一個黑衣人憑空出現,手中一柄雪亮長刀,嗚嗚淒嘯,閃電般斬向頭戴襆頭的男人。
那人手中腰刀剛剛拔出一半,身體劇震,已軟軟癱倒。
何安看著黑衣人收刀,轉頭,望向自己這邊,眼神陰鷙狠毒,就像是被一條響尾蛇盯上。
黑衣人舉刀,刀身狹長雪亮,上麵黑紅色粘稠的血漬未乾。
忽然一股危險的氣息突然傳來,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惶恐,轉頭望向遠方。他能明顯的察覺到,那危險到令他心悸的氣息,以恐怖的速度迫近,距離這裡不過數息。
黑衣人收起刀,飛鳥般掠進林中,瞬間消失。
何安舒了一口氣,才發現苗霏霏一隻手掌緊緊抓著自己右臂,指甲已深陷肉裡。範大誌臉色發白,絞緊兩根手指。
何安皺了皺眉頭,拍拍苗霏霏的手臂剛想出聲安慰,眼前一花,叔叔何魁仿佛從天而降。
看著三人安然無恙,何魁臉上緊繃的線條明顯一緩。遠處那個男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何魁拖著殘腿走過去俯身查看,待看清那人麵容,不禁動容。
譚鬆,六扇門的巡捕,京都四大名捕之一,被一刀斃命,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