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消息,我會及時回報!”
殿前都指揮使馬祖德跪在地上,額頭都快觸到地上的金磚,謹慎說道:“陛下放心,我已命人在附近海域遍布眼線……隻要……隻要有任何異動,都逃不過咱們掌控……”
半晌,一個威嚴的聲音淡淡道:“嗯……你且退下吧!”馬祖德如蒙大赦,站起身擦了擦額頭上冷汗,小心翼翼的退下。
養心殿內,地上擺著幾個火盆,裡麵是上好的無煙獸碳,殿內溫暖如春,淨瓶裡插著幾枝臘梅,幾朵梅花正開的嬌豔,一如侍立一旁宮女的臉頰。
隔著一扇繪著水墨山水的巨大屏風,檀香輕煙嫋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
陳帝身穿明黃滾龍袍,頭戴金冠,側臥龍榻之上,單手托頜,雙目微眯,半晌悠悠道:“國師啊國師,朕……還真有點想你了!”
不遠處的大太監趙勤漠然而立,一旁的趙德祿也不敢多話,低頭假裝整理著案上的幾份奏折。
陳帝抬起頭淡淡的瞥了一眼兩個太監,眯眼看了看外麵天色,將墊在肩下的錦被挪了挪:“德祿,繼續念!”
龍榻旁侍候的幾個宮女見狀,一人俯身輕輕的捶打著陳帝小腿,一人從旁邊幾上端下幾個果盤,盤中有蜜餞,乾果,竟然還有一串青翠欲滴的葡萄。
如今數九寒天,外麵寒風凜冽,這季節竟然有新鮮葡萄,實在稀罕之極,大陳帝國之富庶可見一斑。
葡萄剛剛清洗過,上麵帶著晶瑩水珠,簡直如瑪瑙一般。一名侍女俯身,輕輕剝去葡萄外皮,再用銀簪小心的剔去果核,將果肉喂向陳帝嘴邊。
陳帝俯唇,將那帶著甘甜汁液的纖指吮在口中,那宮女臉上浮現一抹暈紅,又不敢將手指抽出,隻得身子微顫的側過臉去……
趙德祿聞言又拿起手邊一份奏折,小心翼翼道:“這是太傅唐瓚唐大人的奏折……陛下,奴才這就念了啊!”他說完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起奏折。
“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之治。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昔之暴梁,阿諛曲從,致使災禍隔絕,主上不聞者,無足言矣。臣受國厚恩矣,謹披瀝肝膽為陛下言之……”
趙德祿停頓了一下,輕咳一聲,繼續念道:“先帝性頗仁柔,慈恕恭儉,頗有愛民之美,陛下自視,比先帝何如?天下忻忻,以大有作為仰之。陛下銳精未久,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興土木……”
陳帝聽到這裡,“呸”的一聲吐出一粒葡萄,一旁服侍的幾個宮女嚇得慌忙跪下。
他翻身坐起,赤足跳下龍榻,神色陰鬱,大手一攤道:“不要念了,拿與朕看!”
趙德祿不敢怠慢,捧起那份奏折邁著碎步畢恭畢敬的呈給陳帝。
陳帝展開奏折蹙眉仔細觀看,片刻,呼吸越來越粗重,臉色陰沉的似乎滴出水來。
“豈有此理!簡直混賬!”
陳帝握著奏折的手顫抖不已,猛然狠狠摜在地上,憤然罵道:“刁民伐罪?伐何人之罪?”
趙德祿與眾宮娥見陳帝龍顏大怒,都惶恐的跪伏在地上,殿內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冷冽起來。
“這老糊塗……還勸朕要親賢臣,遠小人,誰是小人?這滿朝文武難道就他唐太傅一個賢臣?朕,難道是扶不起的阿鬥?”
陳帝氣咻咻的來回踱步,大手戟指大太監趙勤道:“即刻傳朕口諭:太傅唐瓚,國之柱石,年高德劭,朕念其體弱多病,不堪勞碌,賜金銀錦帛,馬匹車杖,即日起……告老還鄉去罷!”
趙勤領命,站起身快步去傳旨意,打開殿門一股寒風撲麵而來。
外麵白雪皚皚,宮殿角簷下的冰淩數尺,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下晶芒璀璨,宛如一把利劍。
養心殿內一片寂靜,陳帝發過一通脾氣,趙德祿趕緊讓宮女端來一碗雪斛銀耳羹。
陳帝嘗了一勺,溫度正好,入口綿潤,回味幽長,麵色稍霽。擺了擺手道:“都退下吧!德祿,吩咐下去,朕要到長生殿去看看!”
“起駕!”
隨著小太監清脆的喊聲在養心殿搪下響了起來,悉悉索索的,太監宮女們從殿旁湧了出來,抬著天子輿駕,伺候皇帝陛下上乘,往後殿走去。
輿典駕上密閉得極好,凜冽寒風根本無法吹入一絲。陳帝半閉著眼,撐著頜不知道在想什麼,手掌緩緩撫摩著微微發燙的小炭爐,半晌之後,他歎了口氣,睜開了雙眼,看著這熟悉到厭倦的皇宮。
紅磚綠瓦琉璃頂,枝頭堆雪,幾株臘梅在寒風中怒放,繞過皇宮的重重後殿,皇帝的輿駕在一處偏僻又略顯陳舊的宮殿前停下。
殿門虛掩著,門口站了幾個太監與帶刀侍衛,早有人灑掃停當,還拿了火盆進去。
趙德祿小心翼翼的扶著陳帝走下輿駕,陳帝緩步走到殿前,回頭望了望伴駕的眾人,指著其中一個老態龍鐘的太監:“陸阿萍陪朕進去,德祿與其他人守在殿外,沒有朕的傳喚,任何人不得入內!”
天氣晴冷,陳帝口中的話語化作白氣,飄散在風裡,那個叫陸阿萍的太監看上去雞皮鶴發,兩眼昏花,聞言佝僂著身子,亦步亦趨的跟在陳帝身後。
推開長生殿虛掩的門,大門發出沙啞難聽的吱呀聲,邁進門檻,光線就猛然暗下來,空氣中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陳帝蹙了蹙眉,向裡麵走去。
陸阿萍跟著走進來,顫顫巍巍的把殿門關上,就靠在門邊閉目打盹,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陳帝走在長生殿寬廣的長廊上,廊邊點著許多盞長明燈,燈芯火苗搖曳,把他的身影映在牆上,影子高大巍峨,隨著陳帝緩緩移動。
長廊的儘頭是三層台階,階上貢桌上擺著香爐,三牲供品,以及兩個靈位牌,其中一個牌子上赫然寫著“大陳太祖皇帝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