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將近一年,木蘭卻並不想家。
花姓出自華姓,後來口音變換,華就成了花,花家不是什麼大姓,自木蘭祖父那一輩舉家遷徙到了魏郡武安縣。
三代人並不算長,花家對世居武安的村人來說還屬於住了很久的外來戶,花家親屬也不算多,花父在兄弟裡行三,上有一姐兩兄,下有一個過世的弟弟,也就是木蘭的小叔,他是未婚戰死的,花父逢年過節會單給他祭拜一場。
親戚之中,也唯有小叔知道木蘭是個女孩子,那會兒花父常年在外頭服兵役,戶籍也是小叔辦下來的,至於其他親戚,花母可是防備得緊。
也就是後來真生了個男娃,她才踏實了,連脾氣都好了不少,因為那些年守著個假男娃的擔驚受怕,花母把這好不容易生下的真男娃當成了全家的命根子。
除此之外,木蘭還有個妹妹,今年剛五歲,比弟弟大一歲,都已經會熟練地割豬草了。
木蘭走在鄉間小道上,因她身後拉著的一串牛,不少鄉人都盯著看,也有人猜著了什麼,但不敢認,小村子都是比較封閉的,沒什麼人會平白無故地路過,還是走了大半個村落,忽然有個年長婦人眯著眼睛嘀咕,“是花老三家的那個大郎嗎?眉眼有些像花祥的。”
木蘭耳朵尖,聽到自家小叔的名字,回頭笑道:“哎,嬸兒,我是花家大郎。”
這下不少跟著的村裡人都炸鍋了,生麵孔有些怕人,可花家是他們村裡人啊!
不少人都圍著上來,有的上手要摸牛,有的拉著她說話,還有精明人守著牛屁股等牛糞,牛糞可是好東西!
……
“花大郎,你這牛是外頭拉來賣的嗎?”
“這牛怎麼這麼壯實?哪家的地主讓你來賣?”
“花大郎是有好些年沒見了,你家你娘說你身體不好,我看著挺精神!”
木蘭的耳邊全是村音,離開軍隊的失落漸漸散了不少,誰問她都笑著回應,脾氣極好地任由村人撿走牛糞,問什麼答什麼,看著就是一個很老實樸素的村裡孩子。
她嗯嗯地應聲,村人問的最多的是牛,她回頭看了看牛,想起這一年來的辛苦,壓下心頭的情緒,笑著道:“這是殺敵換的軍功賞賜,我們將軍從匈奴弄回了一萬多頭牛羊,吃都吃不完,給征發兵賞賜最多,募兵聽說是有彆的賞……”
她抿了抿嘴,她想要當募兵,至少要年滿二十歲,她都想不到那麼久遠的以後。
魏郡是經常被征發士卒的郡,武安縣這些年也有許多男丁服兵役,好吧,除了富戶雇人替服兵役之外,窮苦農夫大多都拿過武器,這是一個寓兵於民的時代。
可還真沒幾個人能一次帶回這麼多頭牛!
村裡的老兵可不少,從前大漢對匈奴作戰,基本都是防守,守得住匈奴人跑路,守不住就要被劫掠一空,哪有從匈奴帶回牛羊的機會,對於村裡老兵來講,木蘭說再多那什麼衛將軍為人有多好都是虛的,什麼殺敵燒城一戰封侯也是虛的,實在的是牛羊啊!
還有人立刻拉著木蘭問她牛賣不賣了。
木蘭想了想,忽然就聽身後一聲尖叫,“不賣!一頭也不賣,都圍著我兒乾什麼?”
花母衝過來把拉著木蘭的兩個老兵推開了,伸手就要揪木蘭耳朵,木蘭後退一步避開了,耳朵沒揪到,花母指著她鼻子罵,“回來也不說一聲!走!回家,瞧瞧你這像什麼樣子……”
花母在外頭已經擠了有一會兒了,聽得是眼前一陣陣發黑,一個女兒家和男人拉拉扯扯,還一口一個殺敵,她還想不想嫁人了?
木蘭想去牽牛,花母先一步把麻繩握在手裡頭,嘴裡還在不停地數落她,聽得不少村裡人都滿臉茫然。
你家大郎出去一年,帶回來這麼多牛,這戰功可是人頭換的,不關心他受了多少傷,路上餓不餓,先罵一頓再說?
木蘭跟著自家阿娘走在鄉間小道上,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的兩間泥巴屋。
她家的院子也是泥巴做的牆,原先是籬笆牆,後來花母總疑神疑鬼覺得會有人偷看,才咬牙請人蓋了牆,對木蘭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她可以在院子裡織布,她織累了就會抬頭看看天空,這大約是她織布多年眼睛還是很好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