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02
“嬸嬸這一陣都在忙一個特彆麻煩的官司,叔叔明天要去敦煌那邊開研討會,我不大想在這種時候給他們添麻煩。”林檎將聲音放低,這般解釋。
孟鏡年注視她一會兒,“吃藥沒有?”
“剛剛去臥室就吃了。”林檎選擇說謊。
孟鏡年這才點點頭。但看他的表情,林檎覺得他是不怎麼信的。
他們的成長環境如出一轍,孟鏡年怎會領悟不到她的心理。
不過這種欺上瞞下的事,隻要不是涉及原則,孟鏡年通常都會站在小輩這一邊。
孟纓年洗好了藍莓,從廚房走出來,順手拈一個送進嘴裡,點點頭說:“這藍莓不錯,嘗嘗。”
盛裝藍莓的是個很漂亮的花瓣型陶瓷碗,由林正均購置的,不單如此,家裡大多數的軟裝都由林正均精挑細選。叔叔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這一點嬸嬸總是自歎弗如。
一會兒,拆完禮物的孟落笛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客廳,林正鈞收拾過廚房,又來沏茶。
一家人圍坐客廳,喝茶,吃水果,繼續閒聊。
孟纓年問孟鏡年:“下周預答辯,論文都搞定了?”
孟鏡年:“基本。局部修改就能定稿。”
林正均:“房子準備租哪兒?要我們幫忙嗎?”
孟鏡年:“有個師兄要出國,房子這兩天就空出來。”
孟纓年:“爸媽肯定還是希望你回家住。”
孟鏡年“嗯”了一聲,“作息不同步,在家住打擾他們。”
“那明晚一塊兒回爸媽那兒吃飯?麥樂迪也有一陣沒去了。”
林檎揪住一個抱枕在懷裡,手肘撐住沙發扶手,托著腮,眼皮微微耷拉,實在有些精神不濟。
孟鏡年端起杯子喝茶,無意間往她那裡看去一眼,目光停了停。
又閒聊兩句,孟鏡年抬腕看表。
看時間和打嗬欠一樣,是個具有傳染性的動作,孟纓年也往牆上掛鐘看去,“都八點了。鏡年,你飛了十幾個小時,要不要早點回酒店休息?”
孟鏡年說:“是準備回去了。”
“你姐夫明天出差,今天也要早睡——正均,你開車送一下吧。”
孟鏡年拎起雙肩包,稍作整理,準備告辭。
孟落笛很不舍:“小舅,你答辯完了帶我出去玩。”
孟鏡年笑笑說:“行。”
孟纓年自得敲打:“下個月就要期中考試,還惦記著玩。”
孟落笛轉過頭對著孟纓年做了一個鬼臉。
林正鈞拿上車鑰匙,林檎跟在嬸嬸身後,送孟鏡年到門口。
孟鏡年換好鞋,轉身,“走了。姐你們早些休息。”
他動作稍頓,目光越過孟纓年,目光在林檎身上停了很短的一瞬,仿佛是在囑咐她,趕緊吃藥。
林檎一直站在嬸嬸身後,目送著孟鏡年走出大門。她討厭的東西有很多,今天這長長的清單裡,短暫地又加上了一樣:關門的聲音。
客人離開,空間變得清靜,孟纓年打個嗬欠說要去書房熟悉卷宗,叮囑孟落笛電視隻能看到九點半,把音量調到最低。
轉向林檎時,神情則溫和了許多:“一一,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林檎上大學以後,為方便上課和拍攝,在學校宿舍和父母留下的房子裡住得更多。即便如此,這個家裡也始終保留了她的房間,歡迎她隨時回家。
林檎點頭:“昨天沒睡好,準備洗漱以後就去休息了。”
“確實要少熬夜。”
林檎簡單洗漱,同嬸嬸和孟落笛打過招呼,回到自己臥室。
這是個典型的飛機型戶型的四居室,林檎與孟落笛的房間同在一翼,都是向南的房間。林檎搬出去以後,孟落笛征得她的同意,借用了她一半的衣櫃,除此之外,房間大體保持原樣。
林檎在書桌抽屜裡,翻到此前自己痛經服用過剩下的布洛芬,看生產日期,還沒過期,按出一粒服下,關上燈,在床上躺了下來。
黑暗房間裡,手機像顆心臟在枕頭下忽然地震動一瞬。
林檎拿出來一看,是孟鏡年發來的微信。
孟鏡年的頭像是艾瓦佐夫斯基的一副油畫,通透海洋上一艘傾斜的船,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換過。
微信名是jn,林檎沒有給他改過備注,不管改成什麼,都仿佛是多餘之舉。
而林檎的社交網絡賬號名,無一例外是badale以及badale0101諸如此類的變體,因為林檎有蘋果的意思。頭像則是一位小眾畫師的岩彩畫作,一顆被啃食過的蘋果,中間嵌著一副人類胸腔的骨架。硌牙的壞蘋果。
她有一次偷偷看過孟鏡年給她的微信備注,是林一一。
不是“一一”,大抵太像破折號而容易造成視覺上的誤解;也不是林檎,連名帶姓總顯得有點鄭重其事。
林一一。
林檎沒有告訴他,從前隻有父母這樣叫她。
jn:吃藥了嗎?
badale:這次是真吃了。
jn:意思是剛剛說謊了?
badale:小舅你不是都看出來了嗎?
隔了一會兒,孟鏡年才回複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他不過二十八歲,不是脫離時代的老古董,自然曉得微信自帶的微笑有多陰陽怪氣,用的也正是陰陽怪氣的這個用法。
jn:早點休息。我跟麥樂迪打聲招呼,叫她晚點看看你退沒退燒。我會讓她保密。
badale:告訴笛笛和告訴全世界有什麼分彆?
jn:需要有人隨時知道你的情況,以防萬一。
badale:如果退燒了,我主動跟你報備可以嗎?
jn:要是一直不退?
badale:我會叫嬸嬸送我去醫院。
jn:說到做到?
badale:說到做到。
jn:好。早點休息。
badale:早點休息。
對話到此,自然結束。
林檎劃拉一下兩人對話,又回了一句:今天謝謝。
jn:沒下次了。
林檎難得的勾了勾嘴角。
手機鎖定,丟到一旁,發燒叫她像在一個眩暈的美夢裡。
林檎睡了一覺,醒過來差不多是在一個半小時後。
記得同孟鏡年的約定,於是第一時間拿過手機,給他發去消息。
曉得他舟車勞頓,以為已經睡了,沒想到很快便有回複。
jn:好。好好休息吧。
林檎回複“ok”。
她從不對他說晚安。總覺得是自作多情之舉。
次日上午,林檎醒來看手機,微信上有孟鏡年早上七點發來的消息,再度同她確認,燒退沒有。
她回複已經退了,對麵回複一個“好”,叮囑她“多休息”。
此後幾天,林檎如常上課。
那場雨後,南城連日都是晴天,朋友圈刷到消息,說菩提寺裡的櫻花開了,一時間掀起一陣熱熱鬨鬨的賞櫻潮。
林檎是南城大學人工智能學院的學生,這專業女生少,一個班攏共四個女生,正正好湊成一個宿舍。宿舍關係好,頗有點抱團取暖的意思。
周四下午沒課,宿舍室友提議一道去賞櫻,但是很不巧,林檎那天跟一位社交網絡上小有名氣的寫真攝影師定了時間,要去給她拍一組新主題的樣片。
周四上午上完課,另外三位室友結伴去看櫻花,林檎自己一人回宿舍收拾東西。
剛離開教室,被一個男生堵在門口。
男生瞧著火急火燎的樣子:“同學打擾一下,請問林檎是不是在這個班上課?”
林檎:“我就是。找我什麼事?”
男生愣了一下,目光定在她身上,細細打量了幾眼,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的意思:“哦哦……是這樣的。我們團隊正在準備參加計算機大賽,其中有個人工智能的版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