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和三十年以來,陛下一直纏綿於病榻,對朝政多數時候有心無力。
今夜也是因朝廷新科取士,陛下歡喜,故而撐著病體前來。
“開宴。”
宮人們捧著珍饈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分毫不亂。
容璿舀了一匙湯羹,不同於新科士子們的興奮拘謹,她倒是一心一意應對著麵前的佳肴,畢竟晚些時分還有得應酬忙碌。
瓊林盛宴,幾年也就趕上一回。
才吃了兩筷子櫻桃肉,酉時未過,陛下即擺駕回宮。
容璿隨眾起身,帝王下至首輔席位時,還同首輔笑語了兩句。
得見天顏,縱前後不過兩刻鐘,還是讓新科進士們倍沐皇恩。
酉時尚未過,陛下即回宮休養,吩咐賓客無需拘束。
待帝王離去,不多時首輔亦離席,瓊林苑中光景自在許多。
今夜盛宴本就是慶賀朝廷取士之用,陛下的旨意在前,席間很快熱鬨起來。
絲竹弦樂聲不斷,皆挑了歡快悠揚的曲子來奏,一如新科的士子般意氣飛揚。
容璿滿飲了杯中酒,對麵來敬的士子亦然。
盛宴不能無酒,容璿已數不清自己飲了幾杯。
方與戶部的同僚一處敬過尚書大人,又周旋過左右侍郎席上。
一圈轉下來,酒飲了不少,客套話亦說了不少。
接著,便有意在進入戶部的士子源源不斷來敬。
一輪又一輪,每每這種宴席,容璿早便發覺同席的賓客格外愛敬自己。
也是,位高者的酒她推拒不得,否則便是不識抬舉,平白得罪貴人;位卑者的酒亦不能辭,此為目中無人,拒人於千裡之外。
她身後無家族支撐,任何人都不宜得罪,不可行差踏錯。
“在下敬容大人一杯。”
容璿舉杯相和,外人望去,那如畫的容顏染上一層緋色,不得不言實在賞心悅目。
腦中已有了幾分醉意,容璿飲過此杯,望宴上皆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此情此景,若是她不飲,便是待人不誠。
能安坐席上者,少說也是二品大員。
這樣的官場,她起初不夠適應,漸漸也就隨波逐流,酒量多多少少練出了些。
瓊林宴上備著數種宮廷佳釀,一壇壇送至席上,這一壇新開的酒有些烈。
還未休息過片刻,望自己手中再度被斟滿的酒盞,容璿心下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無處藏身,她思忖著應對之道,否則今夜恐怕要大醉歸府。
酒醉還在其次,若是露了什麼破綻……
席上圍了不少人,趁人不備倒酒有些艱難。
又被勸著飲了兩盅酒,容璿推辭不得,隻能由著戶部的一位同僚為她斟酒。
“長瑾賢弟,請。”
一同陪飲的還有士子,敬來的酒盞低於容璿,以示上下尊卑。
容璿舉杯欲飲的當口,忽有一小宦官上前,暫擾了酒局。
眾人觀其衣製,認得是東宮近侍,自然無比客氣。
“各位大人安好。”小宦官轉向容璿,“傳太子殿下口諭,請容大人戌時一刻至雲蔚亭,麵稟宣德府相乾事宜。”
雖飲了不少酒,容璿反應尚在:“下官領旨。”
小宦官未多停留,傳完諭令旋即回去複命。
眾士子眼觀鼻鼻觀心,早便聽聞太子殿下參政以來,夙興夜寐,不想連今夜都未曾懈怠。
容璿的笑容真心實意:“對不住,恐於殿下麵前失儀,怕是不能再飲了。”
她稍稍借了太子的勢,為顯誠意,容璿儘數飲了杯中殘酒,將酒盞倒傾。
如此,當然無人再有微詞。
酒宴照舊,容璿得了清靜,尋隙用些點心,先行離席。
瓊林宴上的熱鬨喧囂漸漸遠去,此處皇家彆苑她來過兩三回,回回皆是不同心境。
風吹皺一池春水,容璿倚在玉欄旁吹風醒酒。
回望席上,如今新登科的士子們意氣風發。不知官場浸潤三年,會變作何模樣。
清風拂麵,容璿腦中昏沉散去些。
夜幕中繁星點點,於皓月旁難免黯淡。
容璿估算著時辰,打起精神應對。
雲蔚亭在苑中高處,她拾級而上,遙遙便見東宮總管秦讓候在亭外。
“容大人稍候,奴才這便去通傳。”
“有勞。”
容璿立了片刻,自高處俯視,瓊林宴上情形儘覽於眼底,時有雅樂聲隨風送至亭外。
“容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