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璿如此問,謝明霽也不由凝眉沉思,顯然從未察覺過其中關竅。
一時半會兒尋不出答案,容璿將錢袋收入袖中,暫且先回瑤華院。
謝明霽亦尋好了托詞,吩咐侍從道:“去告訴母親,便說武德司臨時有公案,我已經趕去處置。”
二人不約而同逃席,私下見的這一麵,前後至多一盞茶的功夫,不會引人注目。
容璿既帶著向萍,便沒有隱瞞帝王的意思。隻是離得遠,向萍背過身聽不清二人交談的內容。
謝明霽目送她離去,能從刑部天牢帶出人犯,又改換身份安置在伯爵府中,除了陛下的手筆,不作他想。
從前種種不經意間串聯成一部分,在寒風中愈發清晰。
容璿在自己的院內用過午膳,等到未時光景,嬤嬤會再來教導入宮的禮儀。
她應一句好,隻道自己要午憩,屏退了屋中侍女。她將多餘的銀錢放入榻邊暗格,沒有自己的吩咐,此處不會有人擅動。
一一摘下玉簪,透過銅鏡,容璿望見屋中案上擺著的兩冊宮規。
粉玉的一副瓔珞推入妝匣中,容璿神情平靜無波。
他大約也還是從心底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吧。
……
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寧遠伯照例來鬆雅院用晚膳。
家中幾個姑娘皆在,容璿到得最晚。因是家常席宴,都是各人點了自己喜歡的菜式。
用膳時分,說起姑娘們的親事,與宣國公府的姻緣似乎已不在秦氏考慮之中。
寧遠伯府的門第本就比國公府差上一截,若非秦氏與謝夫人交好,兩府年節也不會頻繁走動。
這樁婚事要是謝世子有意,倒是可以順水推舟發展。如若不然,還是彼此體麵些為好。
容府的姑娘也不是非要趕著上嫁,白白跌了身份。
秦氏再清楚自己的小女兒不過,知曉怎樣的姻緣對她最相宜。
容璿在旁安靜聽著,秦氏又叮囑幾個女兒,家中的課業明日起要抓緊。
她似是想起一事:“璿兒既回來了,可要同姊妹們一道在家中聽學?”
她有心在丈夫麵前擺出公正不倚的樣子,寧遠伯則看向容璿,笑著道:“不知璿兒意下如何?”
容璿垂眸,安靜答:“母親做主就好。”
寧遠伯府的姑娘少時皆在明安堂進學,都是識文斷字的。
等到笄禮過後,家中會再專門教些執掌內宅、打理庶務的本事,以便到了夫家不至於手忙腳亂。
容璿攪了攪碗中湯羹,初次明白何為“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出身在寧遠伯府的女孩兒,與同輩相比何其幸運。
因大姑娘容姝出閣在即,秦氏特意從名下商鋪中撥了一位張管事,與掌管內宅賬目的王嬤嬤一道為姑娘們授業。
年節停了十餘日,如今鬆雅院的廂房重新布置起來,又加了容璿的位置。
“不知三姑娘……?”
王嬤嬤意有所指,其餘幾位姑娘都已學過好些底子,珠算盤是已經教懂了的。如今貿然添入一位姑娘,著實有些不大好安排。
容璿笑笑:“按原先的課業就好,不必顧念我。”
她識得分寸,知道王嬤嬤本也沒有照顧她的意思。
三姑娘如此說,王嬤嬤當然順驢下坡。
今日教的是讀寫賬本,演算賬目。
姑娘們來日都是要做當家主母,掌一府中饋的。雖說有底下人可以代為分憂,但自己不能對賬目一竅不通,白白給了外人欺上瞞下的機會。
秦氏捧了手爐,偶爾到廂房中看上一眼。
容家的姑娘們學得認真,時時記錄,隻是理賬難免枯燥無味。
四姑娘容姍逐漸聽得昏昏欲睡,賬房先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她一個激靈醒神,茫然無措地看向離自己最近的容璿。
容璿隨手一指,示意先生講到此處。
容姍將信將疑,聽了一會兒果不其然。
她不禁納悶,也沒見這個姐姐有多麼全神貫注,怎麼回回都能跟上夫子。
冗長的一段課業授完,王嬤嬤取來幾冊賬目。
容府今歲年節的支出明細,賬房已經謄抄了幾份,交由姑娘們點算總額。
珠算盤清脆的聲音很快在廂房內響起,容姍捧著賬本對得認真。
容璿信手翻了幾頁賬目,並未碰手邊的算盤,隻偶爾寫下一筆。
王嬤嬤在上頭看得蹙眉,有意道:“三姑娘可是算好了?”
她篤定對方不會使珠算盤,賬房先生正欲指教時,熟料聽得容璿道:“正月初一至初十,府上共支現銀六百三十七兩五錢。”
容璿頓了頓:“大小席宴三百二十兩三錢,後宅賞銀二百一十兩,其餘雜項共計一百零七兩二錢。”
珠算盤的聲音霎時靜了下去,容姍盯著自己算了十之一二的賬本,抬首時在二姐的眼中同樣看到了不可思議。
賬房先生趕忙去翻冊頁,容璿擱了筆,這其中還不算容府年前的大肆采買,不算各府人情往來,收禮入賬,簡單得很。
秦氏上前,賬房先生趕忙將總賬奉上。
王嬤嬤取了三姑娘記賬的白紙,一應數額清晰明了,核對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