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華敲響了法師塔的門。
出乎他意料的，打開門的不是莫伊烏教授的笨蛋小徒弟德卡洛，而是俊美的銀發騎士。
曾經高高在上的光明教會聖子，如今係著非常不符合他形象的可愛貓貓圍裙，拿著鍋鏟站在門口。
一時之間兩人都愣了一下。
伊亞利恩略有些詫異地看向艾德華，艾德華在他的注視中瑟縮了一下，彆過頭去，囁嚅著道：“莫伊烏教授在嗎？我來找他。”
“你先進來吧。”伊亞利恩說著，讓開了道。
艾德華低頭扶著帽子小聲說了一句：“打擾了。”便跟在騎士身後走進了法師塔內。
“領主大人去學校視察了，大概還需要一陣才會回來。”伊亞利恩說著便急匆匆地走入廚房：“你稍等一下，我鍋裡還在炒菜。”
這對話著實過於家常到了詭異的地步，艾德華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還在魔法學院卡爾卡多拉求學的日子——槍械學的任課導師是位和藹的老教師，每年冬日歲末都會邀請一群學生去他家裡過節，他的夫人也是位手腳麻利、慈祥可愛的老太太，就是這般急匆匆地開門，打完招呼又急匆匆地衝入廚房。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遲疑著現在出去買兩瓶酒一袋水果是不是還來得及。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吧！他完全被帶偏了！
他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到廚房門口，怒氣衝衝、恨鐵不成鋼地道：“你背叛教會，就是為了在這裡做菜？！”
伊亞利恩抬眼瞧了他一眼，一臉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扭頭盯著鍋一邊翻炒一邊道：“這種家常生活有什麼不好？平靜，安逸，幸福……更重要的是，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
“我不明白。”艾德華搖了搖頭，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你本已經是地位崇高的聖子，可你卻接二連三地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耀與神眷……”
“那並不是什麼眷顧，本就是一場神明設下的陰謀。”伊亞利恩輕聲嗤笑，“我也無須向你解釋這些……不過，你又是以什麼身份向我質問的呢？”
他熟練地熄掉灶中的魔法火焰，將鍋裡噴香的小炒肉盛入盤中，放在一邊的保溫符文上，然後轉頭看向突然啞火的艾德華。
艾德華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伊亞利恩審視的目光，而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突然道：“你在做的是什麼菜？好香啊！”
伊亞利恩：“……是辣椒小炒肉，旁邊燉著的是鯽魚豆腐湯。豆腐是冒險者們早上剛做出來的，魚也是剛釣回來的，很新鮮……你要留下來吃午飯嗎？”
艾德華咽了咽口水：“可以嗎？不過我剛剛出來的急，忘記帶伴手禮……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他一溜煙地衝出門去，過了十幾分鐘又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這一次手裡多了兩瓶矮人酒和一提精靈果籃。
伊亞利恩：“……？”
艾德華舉起酒和果籃，示意道：“我該把這些放哪裡？”
“就放那邊桌上吧。”伊亞利恩乾巴巴地道。
麵對艾德華·洛斯特讓多智近妖的騎士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
這是與旗鼓相當的領主大人過招完全不同的感覺。
與領主大人過招時，伊亞利恩能感受到兩人之間有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感。兩人之間如同高手對決，互相可以讀懂對方的路數、目的，並準確地預判出下一步，無論是喂招、墊招鋪路還是見招拆招，全都心中有數。
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意，細品之後更能覺出不同。等到雙方的行動完全合拍之時，又能體會到一種思路完美契合的酣暢淋漓之感。
或許，這就是領主大人所說的‘智性戀"的意思吧？
但是和艾德華對話，伊亞利恩卻能感受到兩人的腦回路完全接不上的茫然與無力。
——你指天、他說地，作為一個密探，馬腳露得到處都是，還滿腦子都想著乾飯！
就在兩人尷尬對視之時，法師塔的門再次打開，莫馭推門而入：“我回來了，這辣椒味好香啊！中午吃小炒肉嗎？咦，艾德華，你也在？”
“莫伊烏教授！”艾德華忽地鬆了一口氣，他欣喜地呼喚了一聲，藍色的眼睛中都亮起了希冀的神采：“我能與您談談嗎？像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是怎樣啊？
莫馭的笑容微微一僵，瞥了一眼伊亞利恩，總覺得廚房裡的氣氛有點奇怪。
“行。”莫馭道，“去我書房吧，馬上就要吃午餐了，你待會留下來一起吃嗎？”
“是的，剛剛伊亞利恩也邀請我了。”艾德華歡快地答道，莫馭幾乎能看到他的尾巴在背後開心地晃來晃去……等一下！
莫馭揉了揉眼，不是幻覺，他真的看到了一條細長且有黑桃心尖尖的尾巴在歡快地晃來晃去。
他扭頭與伊亞利恩對視了一眼，銀發的騎士聳了聳肩，道：“你們先聊，我再加一道菜。”
於是莫馭帶著艾德華來到了五樓的書房：“隨便坐吧，想喝點什麼？我這裡有冒險者們弄來的咖啡和紅茶。”
“紅茶吧，謝謝。”艾德華在沙發上坐下，有些不安地交叉著手指，摳著指甲邊緣的碎皮。
莫馭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又沏了一壺紅茶，拿出一碟小圓餅乾，一起放到托盤之上端到茶幾上，他將杯碟一一放好，隨口問道：“你看起來有些心事。”
“您果然還是一樣敏銳。”艾德華苦笑道，“是這樣的，我……這幾天遇到了我的親生父母。”
“這事情我知道。”莫馭說，“我在洛塞爾城的地下黑市遇到了梅菲斯托費斯，聽說他在找你，便給他指了路。希望沒給你添麻煩。”
艾德華搖搖頭：“沒有添麻煩，這麼說來，您又救了我一次。我父親……他來的很及時，解救了我。但……”他按了按眉心，苦惱地搜刮著語言：“我該怎麼跟您說這件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糾結萬分，最終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我是光明教會的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