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算是李安迄今為止的一場個人音樂會。
雖然隻是在校音樂廳舉辦,但主辦方掛名也是蓉城音樂學院。
蓉城音樂學院和蓉城音樂學院鋼琴係是兩個概念,前者可是正兒八經的正廳級單位。
像鄧仕祁等人的研究生畢業音樂音樂會,主辦方也隻是鋼琴係。
至於學校有多重視這場音樂會,這個李安暫時不好說,但魏三碗叮囑他一定要好好設計曲目,有思路了立馬打報告。
至少這可以說明,鋼琴係是非常重視這場音樂會的。
沒錯,鋼琴係沒有理由在這個時間節點不重視這場音樂會。
作為蓉城院音樂學院的第一大係,蓉城音樂學院鋼琴係這幾年無論從教學成果還是教育科研成果都穩穩被隔壁兩個兄弟院校壓一頭。
去年報名蓉院鋼琴表演的省內專業第一,最後掉頭去了廣院這件事到今天不時的還被圈內人拿出來津津樂道一番。
說蓉城院是廣院的模擬考場。
作為蓉城院鋼琴係的現任一把手,這話他聽了能不生氣嗎。
還好李安這次的比賽成績為蓉城院扳回一籌。
大賽結果出來的第二天,大院領導找魏三碗了解具體情況,在得知李安確實為本校14級鋼琴係畢業生後,直接提議鋼琴係牽頭,大院作為支持,為李安辦一場個人音樂會。
為了這個提議,鋼琴係還專門召開了一個會議,最後將這場音樂會的日期定在了元旦後的第三周,一月十七號。
所以李安得知學校要為他舉辦這場音樂會的時候,音樂會的日期已經被敲死。
距離一月十七號還有十五天。
十五天的時間足夠他準備一首中型曲目和兩首小型曲目,不過目前他還沒有決定是否要準備新曲目。
其次他也不敢肯定新曲目的質量能否達到他心裡的標準。
說根本原因還是從內心對於這場音樂會的重視。
按照魏三碗的說法,這場音樂會要分上下半場,也就是說他要準備九十分鐘的曲目。
減去上下場的時間,曲目單裡至少也要留出八十分鐘長度的曲目。
再加上最後的返場曲目,就假設兩次返場,一首曲目兩三分鐘,加起來六分鐘。
所以,總長八十六分鐘的時間就擺在他眼前,如何分配這八十六分鐘是他需要精心設計的。
如果不考慮其他,隻用湊出這個時間,那很簡單,三套完整的貝多芬奏鳴曲演一遍就可以了。
然後音樂會標題就叫——李安2022貝多芬新年專場音樂會。
應景應題。
可事實上這根本行不通。
且不說魏三碗那關他過不了,他自己這關都過不去。
人生中的第一場音樂會,沒有點設計感怎麼可以。
一場鋼琴音樂會的曲目單代表著演奏者的音樂審美,以及他對於這場音樂會的重視程度。
李安自認為有個人音樂審美,並且這場音樂會對他是格外重要的。
然而半個上午過去,他眼前的草紙已經快被寫滿,可還是沒有整理出一套能讓他滿意的曲目單。
“我要上課了。”
陳璿的聲音從臥室傳來,李安看了看表,快十點半了,陳璿的學生快來了。
起身將電腦前收拾乾淨,他決定出去轉一圈換換腦子。
“你上吧,我出去轉轉。”
陳璿來到客廳,帶著點歉意說道“就四十五分鐘,你可以在臥室先躺一會嘛。”
李安笑“你安心上課,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陳璿“上午不順利嗎?”
李安“還行,我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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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客廳讓給陳璿一會兒上課,李安走出單元門在小區裡轉了起來。
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正在彈土耳其進行曲,這錯音都錯到姥姥家了,也沒個人來管管。
冷風確實有助於幫助人思考。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李安就敲下了一套方案。
就按時期劃分吧。
四個時期的作品各挑一首,一個半場兩到三首,這樣分不下來上半場彈兩個時期的作品,下半場再彈另外兩個時期的作品,返場就彈兩首大家耳熟能詳的小作品。
這樣一來,可以說他按照古典鋼琴發展的時間線,用一場音樂會把四個主要時期串聯起來,也算是各方各麵都照顧到了。
作為人生的第一場,也算是圓滿了。
可能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有點萬金油,沒有突出個人的演奏特點。
另外他得專門再練一首現代作品。
暫時先這麼定了。
下午看看老師怎麼說吧。
決定好方案李老師一身輕鬆的去和諧廣場樓下買了一杯奶茶。
網上不都興說什麼xx的第一杯奶茶麼。
咱們陳老師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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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璿今天是喝上了新年的第一杯奶茶,可李安卻是盼來了新年的第一波吐槽。
“不行。”
下午趕到魏三碗家李安屁股還沒坐熱就被魏老頭一口否決了他上午的想法。
李安傻眼了,魏老師居然覺得他在敷衍差事。
他中午回到家後按照他的設想開始設計曲目,等到曲目全部設計好之後他忍不住為自己讚歎。
堪稱完美。
用斯卡拉蒂的奏鳴曲替代巴赫作品作為他曲目單上的巴洛克時期作品,這個點子即避開了巴赫作品不好熱場的局限性,同時也減少了一定風險,他並不確定自己演奏的巴赫能來個漂亮的開場。
聽眾對於巴赫的審美要求向來可以用苛刻來形容。
另外一點,從鋼琴音樂時間發展線的角度,斯卡拉蒂作為巴洛克晚期最重要的作曲家,是公認為海頓和莫紮特等古典主義樂派作曲家的先驅。
那麼用斯卡拉蒂的作品作為開場的第一首,在邏輯上幾乎完美的可以過渡到他的第二首曲目,莫紮特作品。
他隻需演奏一首莫紮特的快板單樂章即可。
接著順理成章的來到第三首,上半場最重要的一首作品,也是本場音樂會的主菜,他的拿手好戲,貝多芬告彆奏鳴曲。
這樣上半場四十五分鐘就安排滿了。
下半場從肖邦的敘事曲展開,作為一首浪漫主義時期的中大型作品,既有抒情,也有技巧的延伸。
再接一首拉赫瑪尼諾夫的前奏曲來點綴,最後用一首布索尼改編的卡門幻想曲用來結束。
在最後一首正場作品中,觀眾們可以看到他瘋狂的手指跑動技巧。
上下半場全部結束,他在掌聲下退場,然後再在掌聲中返場,彈一首肖邦的夜曲。
如果觀眾的熱情足夠高漲,他再加一首舒曼童年情景係列作品中的夢幻曲或是一本正經。
在那樣一個夜晚,這樣一套曲目聽下來不美妙嗎?
“不行。”
魏三碗沒說不好,他說的是不行。
這場音樂會被蓉城鋼琴係當做一場帶有彙報表演性質的音樂會,更多的是麵向圈內外展示蓉城音樂學院的教學成果。
想來這一點他上次也沒有和李安說的那麼清楚。
“李安,這場音樂會代表的是咱們學院的鋼琴係,代表的是咱們蓉城音樂學院,你明白嗎。”
片刻。
“老師,我明白了。”
魏三碗語重心長的話讓李安意識到他的思路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本以為這是一場相對純粹的音樂會。
他為學校爭了光,學校以一場音樂會作為對他的嘉獎。
他知道,學校把這場音樂會的時間放在藝考報名到藝考開始之間這個時間節點,自然也有為學院做宣傳的因素在其中,但他可能還是把問題想的過於簡單了。
可換個角度再想,既然是宣傳,那他的這套曲目難道還不夠全麵麼,現在的孩子不就喜歡花裡胡哨的東西嗎?
如果按照老師的想法,上半場貝多芬,下半場莫紮特,這不就變成了一場關於古典主義時代的學術報告型音樂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