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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畫哪一筆,怎麼畫,我畫哪一筆,畫在哪,她畫哪一筆,用什麼顏色。(x)
我們要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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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練就是這麼一件矛盾的事情,越排問題越少,同時越排問題也會越多。
上一秒解決了一個小問題,可能下一秒又牽扯出一個大問題。
下一秒解決一個大問題,可能又忽視了上一秒的一個小問題。
幾個沒有職業經驗的樂手湊到一起合排時,經常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問題出現的頻率和問題的程度取決於他們每個人的個人水平。
個人水平越高,問題出現的平率也就越多,出現的問題也就越艱深,越不容易解決。
這也是為什麼大多享譽國際的室內樂團都是一群年齡超過四十五歲的人群組成的,千萬彆覺得他們是大器晚成。
這些人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獨奏家的水準,那麼他們時間都去哪了?
大都貢獻給了排練室,貢獻給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忽然有一天,一場大型音樂活動把他們的貝多芬弦樂四重奏推向世界舞台。
一曲成名天下傳。
這是某支職業室內樂樂團的發跡故事,說實話,他們已經是萬中無一的幸運兒了。
殊不知有太多太多與他們經曆相似的室內樂團隻因欠缺了一點運氣而最終無奈解散。
儘管藝術高於生活,可搞藝術的人也是要吃飯的嘛。
室內樂作為古典音樂的重要表演形式,如今已經有一套完整的商業運作體係,其中包含並不僅限於音樂家的包裝、履曆的撰寫等等等等。
音樂家們就像被擺在展櫃裡的商品,他們的組合就像是茶具三家套或家紡四件套螺絲刀八件套,搞個全場三折或季度優惠卡也是常有的事,商家們的做法無一不在向有限的聽眾表達一種悲壯的情緒,求求了,來聽聽他們的音樂吧。
有人問了,說這麼慘,搞得這群音樂家像是跪著要飯的似的。
彆不信,還真是。
也彆以為這樣就會吸引來觀眾,如今的音樂觀眾和文字讀者一樣,品味越來越高,越來越帥,越來越漂亮,眼光也越來越毒辣,他們還都具備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具備遠超作者的大智慧。
他們已經不太關注音樂家們的小故事,他們清楚什麼樣的作品更值得他們付費。
可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為車爾尼op256付費。
可能就像秦勇所說,如果一支職業三重奏樂團的開端是從車爾尼作品開始,那麼他們注定連滴在地上的那攤泔水都舔不到一口。
好在好在李安陳璿王盼盼三人不是要組一支三人室內樂團,回歸現實,從那個音樂家的世界回到真實人間,三個人隻是為了一點手頭工作,臨時決定排練這樣一首作品。
可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層出不窮,到了最後王盼盼都快迷失了方向,他們是要乾嘛,難道不是隻是為了錄一個招生宣傳視頻嗎。
四月的某晚。
李安:“我們還有時間。”
陳璿:“再來一遍。”
王盼盼:“親姐,十二點了。”
陳璿:“再堅持一下盼盼。”
李安:“就當加個夜班。”
王盼盼:“那有加班費嗎?”
李安:“趕緊拍個小視頻發給你哥,興許能有。”
那晚王盼盼回到家躺倒在床上已經是淩晨兩點半,合上眼那一刻她好開心好開心。
她開心的點不是終於可以睡覺了,他開心的點是老大和璿姐終於達成了“和解。”
她終於不用再聽兩個人為作品演繹的風格唇槍舌戰了,確定了風格,她也就不用再每拉一個音都提心吊膽了。
緊接著的第二天晚上,她驚喜發現他們的音樂質感提升了一個檔次,結果她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聽兩個人又因為一個段落接口的速度問題開始了。
還好還好,隻是一個小問題,最終老大妥協,okok,我們繼續。
李安吃了個虧,因為他沒有排練過這種室內樂作品,如果三人還有下次,他一定會在一開始就讓大家先討論確定好曲目的演奏風格,而不是像這次,邊排邊摸索。
秦勇後來和李安聊過這個問題。
秦勇說,如果把合奏過程比作一群人共同畫一幅畫,那麼排練就是動筆前的研討會。
研討什麼呢?
你畫哪一筆,怎麼畫,我畫哪一筆,畫在哪,她畫哪一筆,用什麼顏色。(x)
我們要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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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有過專業學習經曆的指揮,在對於排練作品的大局觀上,遠超三人,講道理他是不是應該在三人排練前提前給三人打個招呼呢,哪怕簡單的說一說。
應該,但秦勇又覺得有陳璿和李安兩個人,他沒什麼可操心的地方。
可令秦勇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李安陳璿的帶領下,三個人錄給他的第一遍完整視頻就給他一種帶有“職業範”的感覺。
一些細節打磨的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可以說三人呈現出的作品已經跳脫出他對國內業餘重奏團體的固有認知。
牛逼。
可儘管如此,他依然建議李安不要再花時間精力放在這首合奏上,因為秦勇知道再往後,需要的不僅僅再是猜測和假設,時間和排練經驗已經決定了三人這首作品的到期上限。
李安明白,陳璿明白,可王盼盼不明白了,有了之前的經驗,她覺得她們可以更好,她知道她是拖後腿的,她願意加倍努力。
不然怎麼說王盼盼是這次排練活動中的最大受益人呢,李陳二人雖明白,但又不甘心。
就這麼的,在秦勇的點撥之後,兩個明白人和一個暈暈乎乎埋頭苦練的王盼盼沒有選擇放棄,繼續上路,利用錄像前的最後一點時間,接連又攻破了兩個問題。
就像此刻詼諧的鋼琴跳音麵對尖銳的長笛高音嘯叫,從容不迫的踩在大提琴拉出的堅實階梯上一層一層向上跳躍。
隨著鋼琴越發加快的跳音,長笛一聲盤旋而上,大提琴的揉弦宛如將整個音樂畫麵暈染上了一層水霧。
三種聲音最終交融至一點,一瞬在舞台上空炸開,宛如一片七彩雨花。
如此絢爛的音樂色彩,沒有人敢能聯想到這是鋼琴教父車爾尼的作品。
當音樂尾聲來臨,三人宛如一體,在經過發展部的洗禮,主題終於再現於每人手下的畫筆。
再明確了要畫什麼,沒有人會再出問題。
藍色的鋼琴,紅色的長笛,絳紫的大提琴,主調齊奏。
三組攝像機在這一刻定格。
鋼琴前李安十指飛速跳動,表情依舊如平靜的海麵,陳璿熱情洋溢的目光裡藏著落日前天邊的最後一道晚霞,王盼盼懸空持弓的手臂一動一頓,每一個堅韌的背後都像是刻寫著最近發生在四教室裡的那一幕又一幕歡笑和爭吵。
緊張不安的急呼終於隨著一連串的鋼琴上行跑動消失在須臾之間,取而代之的是一湧而現的璀璨光芒,歡欣苦惱憧憬在這一刻被擊碎,化作漫天粉末包裹著一顆顆如同小精靈般的音符飄滿整個音樂廳。
鏗鏘的結束句在三色交疊中層層遞進,最終帶著激情落下最後的絕唱。
抬臂!收氣!停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