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塢堡的角樓之上,好心眼的李木匠正拄著一杆木矛,戰戰兢兢。
雖然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些斧子刨子之類的帶刃的玩意,但實際上李木匠卻是連雞都沒殺過一隻的。一個是暈血,再一個則是聽不得那些臨死前的哀鳴,不過最為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聽說過,那些殺生害命之後的後果。
曾幾何時,李木匠聽一個路過的和尚說過,殺生害命,乃是最為凶惡殘忍的行為,是最為深重的罪業。做出這種惡行之人,輕者被怨氣纏繞,印堂發黑,事事不順,重者甚至會喪失理智,成為隻知道殺人奪命的嗜血狂徒。
當然,如果隻是和尚隨口一說,李木匠還不會當真。
可楊家堡這邊,還真出過這檔子事。
那是楊氏上一代家主執掌楊家堡的時候了,不過那個時候的楊家堡還叫楊家村,當時那個沒有塢堡的楊家村也是遭到了胡人的劫掠,麵對著騎馬揮刀的胡人輕騎,楊家村的眾人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也就是在這個危難關頭,上一任楊氏家主請出了祖傳寶刀,以一己之力隻身力斃上百胡騎。
楊家堡大獲全勝,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情才對。
但問題,也就出在這大獲全勝上了。
連殺上百胡騎之後,上一任楊氏家主卻已然煞氣入體,渾身染血,雙目猩紅。
有七八名楊氏子弟本欲前去迎接,卻儘皆被那柄雙手戰刀當場斬殺!
好在最後關頭,上一任楊氏家主終究還是勉強找回了理智,當場揮刀自刎,才讓楊家村免於這場會被屠殺殆儘的劫難。
但對於當年那個還隻是青壯的李木匠來說,那個遍地屍體的血腥場麵,他會記一輩子。
而在後來,那把刀被楊家人供奉在了祠堂,再也沒有動用,而當年的那個青壯也學了門手藝,成為了現在的李木匠。他樂善好施,與人為善,平日裡也樂意接濟一下那些願意乾活的年輕人們,一個是因為他從這些年輕小夥子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另一個則是覺得自己隻要平日裡行善積德,就能免於那些刀兵災禍。
可現在,那些胡人騎兵還是來了。
應該沒問題的吧李木匠這樣想著,畢竟和當年不同,楊家村也已經有自己的塢堡了。眼下大夥都躲進塢堡裡,就像近些年以來一樣,那些隻攜帶了短弓彎刀的胡人輕騎打不破塢堡,也就隻能離開了。
至於塢堡外麵的家當,還有外麵田裡那些還沒來得及收的糧食……危急關頭就沒工夫計較這些了。
能夠活命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亂世之下,又哪裡敢去奢求更多。
“所以說,應該沒問題的吧”
眼看著遠處那些闖進村中的胡人一路向著塢堡衝過來,李木匠心中不禁一陣忐忑。
應該是沒問題的,塢堡的高牆足夠堅實,連梯子都沒有的胡人爬不上來,也打不破。就算有胡人能靠堆疊人梯的方式上來,也會被駐守在牆頭的青壯們用槍矛戳下去。至於彎弓射箭,那些駐守在牆頭的青壯們更是可以縮到矮牆之後躲避箭矢,不會被其傷到分毫。
至於攻破塢堡大門……這個就更不可能了。
塢堡的大門,是由李木匠親手打造,選用上等硬木,板材足有一尺之厚。雖然這兩扇過於沉重的大門,一直都讓負責開關門扉的楊氏子弟頗有微詞,但每當麵對胡人輕騎的時候,這兩扇牆麵一般厚實的大門用門閂一鎖,卻還是能給塢堡中的眾人一份踏實的安全感。
有些時候李木匠也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積德行善,所以才能在楊家堡附近找到那十八棵上等木材,而他一直以來對於手藝的精心鑽研,更是讓這十八棵大樹化為了保衛塢堡的堅實壁壘。
“所以說,肯定沒問題的對吧”
這樣想著,李木匠將頭探出矮牆,稍微看了一眼那些越來越近的胡騎。
“肯定沒問題的……吧”
李木匠的視線僵住了。
在他的視線中,在那支正在逼近的胡騎隊伍裡,有膀大腰圓的披甲胡人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