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聽聞你今日進宮,原以為你身子已大好了。”她傾身,握住謝琅的手,“可你依然猶帶病容。”
“鳴玉,你叫朕說你什麼好?”
她不等謝琅答話,便吩咐身側女官:“去把梁安叫來,給她看看。”
梁安是太醫署令,醫術精湛,專為聖人診脈。他一探謝琅脈象,就捋須道:“謝仆射寒氣侵體,又有舊傷,實該好好調理。”
他半眯著眼開了藥,以及之後用來調理的食膳方子,又指著小爐上燒得熱氣滾滾的鍋子,直言不諱:
“至少今日這羊肉鍋子,仆射就吃不得了。”
謝琅眼睜睜看著羊肉鍋子被聖人吩咐撤下去,換成梁安所言的好克化的粥品,頓覺心頭大慟。
雖說這滿桌新菜是出自宮內禦廚之手,可這清淡的樣子,同內省官署提供的飯食有何區彆!
……行罷,這要熱騰騰些。
聖人在她為撤下的鍋子傷心時,反倒已細細問過梁安,讓人下去後又轉向她,語重心長道:
“鳴玉,朕瞧你日益清減了些,又聽統領說你夤夜秉燭,想是平日思慮過重,也該令人為你好好調理調理了。”
“若你不肯,朕便著人去你府上,替你準備膳食。”
謝琅眉頭微蹙,剛要委婉回絕,卻聽聖人換了以前的稱呼,聲音裡隱含悲色:
“阿姐如此不愛重自己的身體,是也要離朕而去嗎?”
謝琅緩慢眨動眼睛。
她那時心焦於聖上所言,當下同意告病在家好生調理,平日亟待處理的公文事務由燕回帶在身邊的女官送到府上,再送回宮中去。
誰知剛調理了沒半月,就同聖上起了爭執。
雖說在她生辰那日曾有口諭到達府中……
等等。
謝琅微微斂目。
夢境中人身後的景象似是宮城?
景物太模糊,她隻能憑借熟悉的色彩簡單判斷。
紫袍身影、背對宮門,明顯是剛從宮中出來。
天子三日一坐朝,她這個尚書右仆射卻要日日視事。雖說尚書省官署不在宮城當中,但皇帝又設有政事堂,三省長官合署辦公,她便常常留在宮城之內。
可她調理身體有聖上恩準,是告病在家,已經多日未去上朝了。
難道說……
謝琅定下心來。
她暫且對夢境中的情形有了些許猜想,但並不能完全確定。
且再看看吧,既然她再次在相同的情形下夢見了原身,那就證明,隻要這一奇葩能力還在,她就有再見到原身的機會。
衣衫逐漸變得輕薄,謝琅才察覺到右臂似乎貼上了什麼溫熱的物什。
她微微側過頭,發現是之前睡得離她很遠的霍裡斯無意識蹭了過來,再近一點,臉就要埋到她肩窩裡了。
他裸露的手臂緊緊貼著她的手,吐息平緩地拂到她臉上,因為離得稍微有些遠,熱度儘散,隻餘下涼意。
謝琅幾乎能從肌膚接觸的部位感覺到他呼吸的起伏,不由將手放到自己小腹上。
……?
等一下,什麼東西蓋住了她的大腿?
謝琅下意識往下一摸,摸到一手狐狸毛毛。
他尾巴怎麼又冒出來了!
謝琅本能將狐狸尾巴撥開,才閉上眼半晌,它又挨挨纏纏地貼過來,尾巴尖輕搔她指尖,又撒嬌似地貼著她手腕輕蹭。
謝琅:“……”
她簡直想現在就把霍裡斯叫起來,讓他管好自己的尾巴。
右側的枕頭陷下去一點,狐狸像追尋冷源一樣貼過來。
他體溫比起她要稍高一些,睡得近了就像個滾燙的火爐。
謝琅抬手去推他,手按在他胸膛上,意外感受到肌肉隨著呼吸起伏。
……軟綿綿的。
不對,是推他,不是摸他!
謝琅氣急敗壞地掐了他胳膊一把。
睡夢中的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嘟噥聲,謝琅勉強看見他睫毛抖動的動靜。
要醒了吧?
那雙被黑暗壓成深濃翠色的青碧眼睛如她的期望一般睜開,眼角還綴著點淚花,正迷茫地朝她看過來。
謝琅剛要說話,好讓他完全清醒,往邊上挪挪,聲音卻陡然卡在喉間。
她方才為了把霍裡斯推遠,已經側身和他麵對麵躺著了,他仿佛無處安放的尾巴便心安理得地搭在她腰上,假裝自己是塊有著自熱功能的皮草。
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那此刻,會是什麼東西,試探地戳了她後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