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
“你很在意‘環形山’的開啟與否,為什麼?”勾陳後腦浮起一隻眼睛,冰藍的色澤,宛如浮在極地海麵上的冰山。
祂的語氣裡確實有幾分好奇:“我已經將大批紙質文獻上傳內網,研究員可查看自身權限內的相關論文。”
話在這裡止住了,朝夜頭一回聽出了一個超算智能仿生人未儘的語意:
你的研究不會因此中斷,為什麼要問環形山何時開啟?
那隻冰藍的眼睛隱沒了,大約是重新回到了它該在的位置上。朝夜艱難地動了動嘴,感覺喉嚨一瞬乾渴無比,像是周身的水汽被一瞬間抽乾。
她呐呐道:“可……開啟的‘環形山’是一個象征。”
就如議會議員以推進新法為前進方向,聯邦所有的研究者都會將目光投向環形山這座科研聖地,它的突兀關閉勢必會造成學界的恐慌。
“人總是需要一個至高無上的符號。”祂很輕柔地說,“可某些時候,這個符號並不值得信任。”
“就像我的星艦,朝夜研究員。”祂毫無窒礙地叫出了朝夜的名字——這本就儲存在祂的信息庫裡,“你能辨認出,它究竟是哪一種生物嗎?”
朝夜愣住:“可大湖上根本沒有——”
她的話音一下頓住了。
寬闊的湖心正中,正有一艘異獸狀的星艦緩緩出現。它周身似乎塗有特質的光學塗層,因而可在人眼皮底下隱形,此刻在勾陳的招手下,才顯出真實的麵目。
——這星艦羊頭鹿身,狼蹄牛尾,周身被有五彩的鱗片,頭頂上還有一隻獨角,不是朝夜見過的任何一種生物。
但她知道勾陳的星艦座駕名為“麒麟”,便試探性地順著道了一聲。
“可它並不是生物。”勾陳說,“這隻是古地星文明中記載的一種瑞獸,它並不真實存在。”
“麒麟非明主不出,能為人帶來子嗣……”祂用一種漠然的口吻問,“你相信它有這樣的能力嗎?”
朝夜說不會。
“那環形山開啟與否,也不阻礙你們繼續鑽研學問。”
超算智能仿生人轉過身,看向跟在祂身後的研究員們。看著他們略帶茫然的神色,祂感覺自己的情感模塊難得顫動了一下。
“我關閉環形山,是因為有人違背了研究院的宗旨。”祂語氣很靜,在蟲族入侵之後頭一回簡單解釋了自己的所作所為,“等這個人被找出來,環形山自然會重新開放。”
那雙冰藍色的人造眼睛裡分明閃動著無機質的冷光,朝夜卻感覺祂周身冰冷的氣息稍稍柔和一瞬:
“你們要對自己的研究負責,也要對聯邦負責。”
——這是聯邦科技之父恩基曾說過的話,它作為勾陳人格模塊的構成基底,一千八百年來一直在祂的數據流中閃耀。
“我們會的。”朝夜代替身後的人統一作答,勾陳示意他們不必再送,隻留下朝夜一個人亦步亦趨地跟在祂身後。
“院長。”得知環形山並不會永久關閉,朝夜的腳步稍稍輕快了些。她轉頭看向比她略快半步的古老仿生人,問,“環形山關閉,今年的研究大會也取消了,我記得今年的幕前演講主題是‘人類’,您有什麼看法?”
聯邦的人類概念並不止於純人類,還包含了半獸人、綠藤人與矽基人在內。
超算智能仿生人的語氣依然涼薄,說出來的話與祂的語氣卻不像是一回事:“人類是宇宙無與倫比的造物,是一場盛大的奇跡。”
“那對蟲族……我們會見到奇跡嗎?”
祂身周磅礴的數據流肆意遊走,如同一場漫長的風暴,將周邊樹木的葉子都簌簌吹起,和著風聲起舞。
朝夜有種自己被全身上下掃描過一遍的感覺,身上的衣服隻是隨著風搖擺,她卻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勾陳看透了。
數據流不會帶來風暴,那是……
她若有所感,看向在湖麵上投下一片暗色陰影的“麒麟”。
——是麒麟號星艦在還未接上人時就已經開始起飛。
實體化的數據變為絢爛的光翼在勾陳背後織起,祂伸手在數據風暴中攪了攪,居然拎起一條數據流化成的小蛇。
小蛇被祂隨意拋進朝夜懷裡,少年研究員手忙腳亂地接住,看著院長飛向已升至半空的異獸形態星艦。
她在風中喊道:“院長!”
勾陳回頭瞥了她一眼,冰藍色的眼中亮起燦金的色澤。
祂飛得很遠了,說話聲卻響在朝夜耳邊:
“收好它,它能帶著你,找到我們需要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