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飛船前方的投影並沒有立即開口。
聯邦天河級超算仿生人是人類科技的一座高峰,而這位超算仿生人在存世的一千八百多年以來還在不斷更新自身數據,更換更精密的機械驅動肢體。
但祂似乎沒有好好搭載表情模塊,麵容依舊如雪般沉靜,因為是以投影形式現身,祂周身還泛著微亮的熒光,沒有半分活人的氣息。
——祂也的確算不上是人。
似乎是給夠了兩人時間,投影的手輕輕一抬。
謝琅立刻覺得自己的機甲不受控製地往前飄浮,仿佛驟然從真空中重新回到了引力場的範圍,正受到重力的作用在緩緩下落。
“上飛船來。”
飄在獨角上的投影分明沒有動嘴,謝琅和霍裡斯卻都同時聽到一個音調平直的聲音。
無法以簡單的性彆之分去區彆這個聲音,祂咬字很清晰,毫不拖遝,語調卻帶著股從亙古而來的氣息,仿佛窺探過宇宙生滅、星雲聚散。
更讓人心驚的是,這聲音不知是如何傳入他們耳畔的,分明兩方之間的距離還算遠,深空之中又毫無傳遞音波的介質,可這道聲音偏偏就冷不丁地在他們耳邊響起。
“按照人類的定義,我隻是淺淺撥動了你們聯絡頻道的些微數據。”祂像是明白兩人心中的困惑,在“指引”他們機甲上前的同時,不忘解釋,“仿生人和智械用的同一套聲紋係統,都由龐大的數據構成,隻要輕輕撥動一下,就能達成我想要的效果。”
那雙冰藍色的璀璨眼瞳裡閃過一絲粼粼的微光,與謝琅見過的精密的機械眼相比,還是更貼合人的眼睛,想來是使用了不少仿真生物材料。
似乎想到什麼事沒做,祂語氣平平地補充:“你們自己上來。”
外界的那股牽引感一瞬間隱去,謝琅下意識操縱機甲停住,避免它直接撞上飛船。
她再一抬眼,發現飛船方才探出的兩條機械臂也儘數收回,留給她和霍裡斯的,隻剩下深空之中突兀出現的指示標誌。
瑩藍的指示標誌出現在機甲前方,給兩人指出來的正是進入飛船的路線。
謝琅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她低聲在聯絡頻道裡對霍裡斯說:“我們進去?”
霍裡斯在對麵輕輕“嗯”了一聲。
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彆的選擇了。兩人本就是要找勾陳的,如今對方正好也打算見他們,不去是不可能的。
但謝琅心裡卻還有些疑慮。
她的確在一連串聯邦高層人士中挑中了這位研究院院長,也知道對方的立場是消滅所有蟲族。可她不太明白,既然祂一副知道很多消息的樣子,又為什麼不告訴相應信得過的人呢?
這個疑問隻在她腦海中轉過一道彎,就被解答了。
——勾陳不願浪費心力判斷哪些人信得過,在祂眼中,不用費力就能確認毫無問題的人隻有她和霍裡斯。
她是來自異世的靈魂,要不是這幾個月的經曆甚至對聯邦的權力分布都不甚了解;原身謝鳴玉又是那項消滅蟲族技術的首個提出者,與蟲族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至於霍裡斯,這位年輕的少將數月前剛將蟲族驅離沙曲原帶,就在前往銀青星的星際航行中遭遇吞食母蟲埋伏,險些為國捐軀;之後更是和她一起被凱布裡掛了一堆懸賞,怎麼看也和聯邦內可能隱藏的勾結蟲族的勢力無關。
她鎮定下來,和霍裡斯一道,順著熒光指示標誌駕駛機甲從獸型飛船側麵偏下位置開啟的入口進入飛船。
這艘飛船內部的塗層全是藍瑩瑩的顏色,能模糊的映出人像,數據流接二連三從艙壁光滑的表麵上掠過,猶如輕風拂過水麵帶起的絲絲漣漪。
熒光指示標誌仍未消失,隻是從浮在空中變成印在地麵。兩人收起機甲,並肩在指引出來的飛船通道裡行走。他們繞過兩個彎,又順著螺旋直上的階梯上到飛船的另一層,才看見一道蒼白如山巔雪的背影。
勾陳背對著他們,身前展開無數麵亮著或藍或白或紅的光屏。光屏中藍白兩色占據多數,但那抹如血一般的猩紅仍在悄無聲息蠶食著藍與白的領地,像是驟然投進乾木柴裡的火星子,隻等下一瞬的風就能燒出猛烈的火勢。
他身後延展開的機械焦躁地舞動著,明明是冰冷堅硬的精密機械,活動起來卻如同柔軟的綢帶,看上去極為靈活,沒有半分滯澀感。
謝琅注意到,這艘龐大的飛船上,除了眼前的超算仿生人,他們沒有再看到其他人。
——這是一艘空蕩蕩的星際飛船,所服務的隻有一個主人。
方才那道平靜、冷漠的聲音重新響起,謝琅聽到祂說:
“坐。”
隨著話音升起的是兩把可以旋轉的高背椅,椅子被漆成銀色,與勾陳的發色一般無二。
謝琅和霍裡斯對視了一眼,沒怎麼猶豫就坐了上去。
誰知剛坐下,兩人眼前也分彆浮起一塊瑩白的光屏。
謝琅微驚,隨後心緒便靜下來:還好隻有一塊,不如勾陳麵前的多。
她定睛看了看,發現光屏上隻寫了三欄信息:
【姓名:謝鳴玉(謝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