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
謝琅仔細看了看,卻發現那並非她以為的全由冰打造的棺材,而是一口通體透著幽幽藍光的半透明棺材。這房間裡的溫度很低,猶是她穿著長袖長褲,都不由感覺到一股寒涼的氣息在逐漸往骨頭縫裡鑽。
她雙手抱胸,下意識朝霍裡斯的方向縮了一下。
沒辦法,霍裡斯體溫一向比她高一些,在這種環境下簡直是個大型熱源——他身邊冒起的冷氣比她旁邊冒出來的多得多了。
兩人靠近後周邊的溫度是要比之前高一點,謝琅又後退半步將大半身體躲在霍裡斯身後,避免從棺材處吹來的冷風撲在自己身上,引得少將投來疑惑的一瞥。她下意識伸手把人腦袋按回去,隨後就對上勾陳似笑非笑的目光。
……呃。
怎麼有種被長輩抓小動作的感覺。
謝琅按住那一點心虛,指向那口棺材:“……院長,這裡麵是誰?”
棺材是半透明的,裡麵顯然有東西,才在棺壁上投下連綴的陰影。單看棺材的大小,也不像能躺得下兩具屍體的樣子。
勾陳很平靜地說:“是奧賽斯·布蘭切特——哦,就是第二十四任斯科皮歐。”
“你們應該見過朝夜了。”祂說話的聲音裡有不自覺的顫抖和絲絲縷縷的電流音,仿佛用以發聲的機械聲帶一時之間難以正常運轉,“就是她的老師。”
謝琅一時沉默。
她想問勾陳為什麼記得一個一級研究員的事情,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過可笑。
——祂冰藍眼瞳中還有些許數據流浮起又落下,生物軀體上加載的精密儀器也彰顯祂非人的身份。一個擁有一個星係來儲存記憶的超算仿生人,怎麼會記不住研究院的成員呢?
但她同時也感到心驚。
她救下霍裡斯後,從他口中得到了原身父母“畏罪自殺”的消息;等到了拉克西絲,派西斯當著她和霍裡斯的麵化成了灰,隻留下一枚它的果核,包裹著它從軍部帶出來的芯片;而現在,她看到了停放斯科皮歐屍體的棺材。
加上沒有照常發表新一季度論文的達夫,和內裡芯子換成她的奧菲烏克斯……
研究院似乎損失了不下六位兩席研究員。
所以——她看向勾陳,祂沉鬱的麵色深深映進她心裡。
祂似乎為此感到難過。
仿生人,也會在近乎停滯的漫長的存有時間裡,意識到感情是什麼嗎?
如果連仿生人都能如此……那麼,引發這一連串死亡的罪魁禍首,當真不是個東西。
霍裡斯的聲音在她側上方響起,他問:“……她是因什麼而死的?”
這也是謝琅想知道的問題。她飄遠了的眼神重新飄回來,專注地看向勾陳,等待解答。
勾陳沒有答話,隻是輕飄飄打了個響指。祂手上那層生物材料織成的皮膚下方似乎是組合成人類指骨形態的金屬,做這個動作時發出來的聲響與一般人發出的不儘相同。
棺材蓋並沒有隨著祂這個動作滑開,隻是上方漫出的白霧緩緩化作一層投影。
投影上,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正躺在滿叢白花之中。
綠葉白花,的確是放置在棺材裡的絕佳搭配,既能清新空氣,又能儘最大可能遮掩死者的屍體大部分,隻留下經過妝扮的頭麵部,讓來到現場的悼念者瞻仰遺容。
可看清全息投影的謝琅和霍裡斯,麵色都沉得發黑。
——那哪是什麼白花,分明是一團團糾結在一起的幼蟲屍體!
就連斯科皮歐的麵部,都布滿了密密麻麻泛著灰光的蟲族鱗粉。她白金色的卷發間伸出金枝,金枝上漫出綠葉,但那些綠葉邊緣坑坑窪窪,像是被什麼帶著鋸齒狀的東西剪過。
……是被蟲子啃過吧。
謝琅繃著臉仔細看了看,還發現她探出的左手微妙發青,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蠟光,就像實木外塗了一層防腐的漆。
“小奧賽斯是半獸人。”勾陳說,“她被迫接受了不符合聯邦法律的人體實驗。”
謝琅注意到祂眼瞳中間那團燦金的火焰黯下去,變成暗金色,如同冷卻後的某種金屬。
霍裡斯猛地打了個顫,他有些不太好的聯想,但看斯科皮歐屍體的狀態,他又隱隱發覺,自己的想法說不準是真的——
“半獸人?”他身邊的謝琅先他一步開口,聲音裡滿是愕然,“可她身上沒有半點半獸人的特征,反而更像……”
“更像綠藤人。”霍裡斯接過她的話頭,急切地問,“她接受了基因改造實驗?是梅拉克?”
謝琅想起自己之前的設想,在勾陳點頭肯定霍裡斯的說法後,飛快地追問道:“院長——這任梅拉克,真是第十五任嗎?”
他與原身父母的年齡差距實在太大,而其餘人——包括15i達夫,活躍在聯邦科研界的時間也不過四十年上下。首席研究員無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取得科研上成果的時間多半都很早,不太可能存在一個人垂垂老矣才被提拔為首席研究員的情況。
“第十五任?”勾陳眉頭驟起,眼下仿生皮膚的拚接痕跡便愈發明顯。祂有些茫然地重複了兩遍,才從自己的記憶模塊裡翻出來相應的記憶,“首席研究員是終身製,梅拉克目前還沒有換過。”
祂眼中滿是殺意:“我倒想立刻換新一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