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琢磨著怎麼拒絕韓璦的上奏時,有人搶先開口了。
“微臣倒是聽說,褚遂良被貶到潭州後,作了幾首詩,頗有對朝廷怨憤之意,如此不知悔改,怎能召回?”
說話之人麵帶微笑,是中書侍郎李義府。
李義府這個人很有意思,廢王立武前,他其實根本不敢得罪長孫無忌、褚遂良集團。
當時滿朝文武,也隻有許敬宗、李勣等老臣,勉強敢出麵支持唐高宗廢王立武。
不過李義府這個人也很圓滑。
他雖不明確支持,卻跟許敬宗的女婿王德儉走的很近。
結果就因此事,長孫無忌便施展鐵腕手段,想將他貶出長安。
李義府自然惱怒了,在王德儉的勸說下,連夜找上唐高宗,表明自己支持廢王立武。
當時李義府雖還隻是個五品中書舍人,但這個職位很重要,負責起草製誥,中書省一切政令運轉,他都一清二楚。
有這麼一個人在中書省,官員們就很糊弄皇帝了。
所以李義府來投,唐高宗非常歡喜。
他扣下貶李義府出長安的誥書,保住了他的官職。
後來廢王立武的誥書,便是李義府親手寫下,可謂功勞極大。
而且從唐高宗記憶來看,李義府出身寒門,憑著勤學苦讀,得到李大亮賞識,把他舉薦給李世民。
若非腦海中存在著後世記憶,李治一定會把李義府當成一個大大的忠臣。
韓璦聽完後,怒聲道:“一派胡言,褚公新作,不過觸景生情,偏偏爾等小人借題發揮,強扣罪名,不怕世人恥笑嗎?”
李義府轉頭看向於誌寧,微笑道:“於相,您是帝師,也是詩詞大家,褚公詩詞之中是否有怨意,您以為如何?”
這招叫禍水東引,於誌寧咳了兩聲,沒有吭聲。
他原本是關隴集團的三號人物,當初形成關隴集團的八柱國之中,就有於家。
嚴格來說,隻論出身,於誌寧比長孫無忌還要根正苗紅,更彆提褚遂良這個山東貴族了。
不過於誌寧才乾不行,沒有被太宗任命為輔政大臣。
所以在世家派係中,他隻能排到第三位,被褚遂良這個山東貴族壓過一頭。
褚遂良不會做人,連皇帝麵子都不給,更不會給於誌寧留麵子,經常把他當狗一樣訓斥。
於誌寧心中早懷怨憤,等到廢王立武時,他見褚遂良奮勇出擊,自己便選擇置身事外。
他本以為褚遂良被貶後,長孫無忌會更加依賴他,拉攏他,讓他做二把手。
誰知,長孫無忌對他臨陣投敵的行為深惡痛絕,根本不容他解釋,直接將他踢出了世族派係。
後來許敬宗去拉攏他時,他又嚴詞拒絕,結果現在兩麵不是人,在朝中的處境極為尷尬。
韓璦斜了於誌寧一眼,冷冷道:“於公老了,頭腦不靈便了,哪能分辨出來?再說,僅憑一首詩詞就扣人罪名,天下哪有此理?”
李義府朗聲道:“在下何時說過,因詩給褚遂良定罪了?褚遂良的罪名是狂悖乖張,直言犯上,大不敬之罪。那些詩說明,他遭貶後不思悔改,心懷怨懟,故而不宜召回,請陛下聖裁!”
李義府這幾句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韓璦的話頭被截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許敬宗忽然出列,沙啞著聲音道:“李侍郎所言極是,老臣以為,不僅不應召回褚遂良,且應下旨責罰!”
此言一出,頓時惹怒了世家派係,好幾名官員同時出列,痛斥許敬宗公報私仇。
許敬宗年紀雖老,卻能通古博今,口才極佳。
他先將褚遂良過往劣行一一說出,再旁征博引,將曆朝中原本忠心體國、後墮落腐化的官員,拿出來和他比較。
世家派係官員也嘗試著引用各朝人物典故,加以反駁。
然而,許敬宗曾監修國史,又協助魏征修過隋書,在史籍這一塊,世家派係官員加起來,也辯不過他一人。
李治望著侃侃而談的許敬宗,發現他現在的名聲竟然也不錯,心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因為宋朝歐陽修等人編著的新唐書中,列有一個唐朝奸臣榜。
許敬宗被評為大唐第一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