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剛剛燒開,茶壺口還冒著白氣,陸雲初拎著茶壺往瓷碗裡一澆,芝麻粉被水衝散,熱氣帶著濃烈的甜香往上方躥。
芝麻粉裡麵混合著薏米、百合、葵花籽、紅棗、核桃、桑葚乾,皆是曬乾研磨成了極細的粉,食材炒製得當,剛剛激發出了本身的香味,又不至於帶上油苦味,隻需要放一點點紅糖就能保證甜度。
芝麻和葵花籽有一股絲滑豐腴的油脂味,堅果帶著醇厚的香氣,紅棗、桑葚有著果物的清甜,百合和紅糖微澀的清苦味去掉了食材中的膩,微微吸一口氣,甜蜜的熱氣直往鼻腔裡鑽,熏得人心口軟乎乎的。
“嘗嘗。”陸雲初把勺子遞給聞湛。
聞湛接過,動作雖然一如既往的慢吞吞,可是陸雲初卻從中看出了一絲木訥的魯莽。
“誒!”她製止住聞湛的動作,“燙,吹吹。”
聞湛愣了一下,耳根泛起一絲薄紅,動作生疏地吹了幾口氣,抬眸看陸雲初,好似在確認這樣行了嗎?
陸雲初忍著笑,點頭。
聞湛這才敢往嘴裡放。
她把芝麻麵磨得很細,幾乎嘗不出顆粒感,所有食材的香氣交融,在舌根蕩漾開,甜味嫋嫋如煙,纏繞舌尖久久不散。
他不由自主地瞪大眼,澄澈的眼眸裡滿是驚訝。
陸雲初忍不住笑開了。她記得第一次見聞湛的時候,覺得男配這個角色是個木頭美人,精致而空洞,像個沒有生氣的漂亮人偶。
現在回想起來,很難記得自己當時為什麼會下有這樣的感覺。
“甜嗎?”
聞湛點頭,放下勺子,從袖裡掏出紙筆,端正地寫下——很甜。
陸雲初搖頭,其實不甜的。
她嘗過,比起現代的芝麻糊來講,味道淡得像白開水一般,更多的是食物的原香。沒有蜂蜜,古法紅糖不敢放太多,否則苦澀味會蓋過一切都香甜,所以這碗芝麻糊最多是香,根本不甜。
見她搖頭,聞湛不解其意,懷疑自己是不是答錯了,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了。
“我要送你個禮物。”
聞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紙筆,不是有禮物了嗎?
陸雲初拿出一個小木盒,從裡麵取出一根麥芽糖。
小竹簽頂端繞著一圈圈晶瑩剔透的黃色麥芽糖,勾著白色的細絲,形似琥珀,層層疊疊。
她舉在聞湛麵前,聞湛不知道該不該接過,迷茫地寫道:
——這是何物?
“麥芽糖。”陸雲初答道,這是她能做出來最像棒棒糖的食物了。
聞湛一時疑惑,腦子沒轉過彎兒來
——做什麼用的?
陸雲初呲牙笑:“糖呀,當然用來吃的。”
聞湛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接過竹簽,盯著麥芽糖看了幾眼,遲疑地送入口中。
陸雲初坐在旁邊,用手支著腦袋期待地看著他,臉上滿是笑意。
麥芽糖攪裹得時候拉絲扯長,混入了空氣,口感輕盈,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米香味兒,是十分純粹的甜。純粹到無比陌生。
陸雲初本來還笑著,看著聞湛逐漸嚴肅認真下來的眉眼,笑意慢慢淡了下來。
聞湛垂著眸,眉頭微蹙,默默品嘗辨析著嘴中的滋味,驚訝散去後,眼中隻剩迷茫。
他猶豫了半晌,終是提筆問:
——這是什麼味道?
陸雲初徹底笑不出來了,她不懂為何這個看著很愚笨沒見識的問題會讓自己這麼難受。
“甜。”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是甜味兒。”
聞湛聽到答案後眨眨眼,再次垂下頭,認認真真地品著嘴裡的麥芽糖香味兒。
日光穿過他鬢邊的碎發,落在他的長睫上,照亮了他眼底慢慢湧上來的驚喜,像旭日東升,驅逐殘月,照亮了沉靜如鏡的湖麵。
他彎起了眼眸,眉梢染上了驚喜的笑意。
他把剛才回答的“很甜”用炭筆劃掉,重新在下麵寫道:“很甜。”原來這才是甜,他開心極了,寫完後不滿意,又加了一句“很甜”。
他身上迸發的純粹的喜悅就和他剛才品嘗到的甜味一樣純粹,可是這份喜悅卻讓陸雲初嘴裡泛起了苦澀。
“甜就好。”她道。
聞湛寫道:謝謝。
陸雲初努力勾起嘴角,點點頭:“嗯,多吃點,麥芽糖管夠。”她連忙拿出一根麥芽糖塞嘴裡,借以消除心頭泛起的酸澀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