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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倒下的軀殼不會再起身,這一回,絕望的人得到了慰籍。
他起身,身邊的黑暗被一點點驅散,從遠處傳來燈光,那些本該在瞬間抵達、走完這一段路程的電流走得很慢,以至於那些燈光是一盞盞朝著這亮的。
那群先前站在黑暗邊緣的人抬頭看著燈光亮起,而後跟隨著燈光推進的節奏一步步向前,走到了近前後,走到了那間審訊室之中,他們看著地麵上那瘦骨嶙峋的兩人,臉色白了。
她們就像是餓了許久、亦或是死後風乾了半年往上的模樣。
她們躺在那,半張臉哭著、半張臉笑了,他們看著那具地麵上的身體,看著她伸出的指尖指向麵前的少年。
他們看著那少年身前,何欣遠的臉上笑容在漸漸浮現。
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們揉搓著眼睛、他們將目光放到天邊,回過頭來再看,她麵上的神情就變成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樣。
她搭著手,似乎在向前探尋著什麼。
薑婉心中一愣,踩著亮起的燈光走上前,她走到了陳清旁邊,少年那張臉上的顫抖格外明顯,於是她問:“是你擋住了她們嗎?”
“擋住?”
“是的。”她應了一聲,開始了腦補:“她們以非凡的意誌渴望著彼此,那股力量殺死了她們,也讓此地突發異象。就像童話裡那樣……”
他聽著應了:“童話啊。”
他想著:“也許真的和童話裡寫的一樣吧。”
薑婉幽幽長歎,望向那倆人的目光也多出了幾分悲憐。
牽起了那兩隻乾屍的手放在一起。
“現在,她們瞑目了。”
“是的,現在就更符合童話故事的結尾了。”
隻是陳清說著,卻沒想向對方解釋,這個世界上的格林童話有著千萬的版本,而他也沒說,自己所指的是最早的那版黑暗童話。
在又是半小時之後,夜已至尾聲,警署外的街道上已經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是晨起的耗子在跑動、是環衛工人剛剛走上街頭。
可在角落,在他們即將出發、在即將結束一切的角落,陳清的身體卻變得行將就木。
他看著自己的手,無數隻重影層層疊疊、他看向遠方,許久未曾出現的虛影再一次浮現。
那是記憶裡的畫麵、抹不去的畫麵,那種模糊不清晰的世界,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中。
他輕聲說著:“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思緒萬千,卻更是不解:“明明前些天都已經好轉了……我的精神、特性都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看著胸前,掛墜的虛影連成了一大片,在那片白色的虛影之中,他仿佛見到了步昭昭那張正沉睡的臉。
她也出事了?懷疑的種子開始發芽。
“是過載了嗎?還是我的身體出現了惡化……”他咬著牙,太陽穴上的青筋與肌肉不斷跳動。
他拽下掛墜,在深吸了幾口氣後,走了薑婉身旁。
“怎麼了?”她看著陳清遞來的非遺物,眉頭皺起。
“昭姐先在你這放著。”他繼續說:“我的狀態有些不對,似乎也把她影響了。
考慮到這次……”
陳清沉默了一會,而後繼續說:“考慮到之後我要解決身上的問題,昭姐必須得先在你這邊擱置一段時間。”
“需要我幫忙嗎?”
“你帶好她就是。”陳清語塞,而後片刻才又說:“要有自己的主見。”
薑婉麵露詫異,而後是點著頭,將存有步昭昭的掛墜帶到了脖子上。
她看著陳清,又問:“昭姐這件非遺物有什麼特殊的條件嗎?”
他輕輕搖頭,顯然沒有。
……
時至清晨,日光取代了白熾燈點亮地麵,而陳清與薑婉兩人也一並駛向最後的終點;隻是這一回,坐在陳清身側,坐在駕駛座的那位,卻不是薑婉。
早在半個小時以前她就離開了警局,提前前往目的地準備狙擊。
想來,她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
在天邊、在那裡、在那片渾噩、在陳清要去往的前路,在他的目的地那裡、在那片扭曲、無數事物呈現出層層疊疊、被無視光暈籠罩的光影之中,做好了準備。
可陳清他看著前方,那片天扭曲得就像脫離了想象力後荒誕的怪象。
那些抽離了結構後的一切扭曲著,交織結合,就好像是麵前那渾噩的以後。
他坐在名為時間的列車上,卻始終看不清前方。
他閉上眼,用一種逃避的方式應對麵前的不適。
他仿佛回到了曾經、回到那個孤身一人,束手束腳、活在閣樓裡的樣子。
他看著那片重影相疊的地方,就好像他的叔叔、嬸嬸還活在麵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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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要睜開眼,一切就會變回原樣,他隻要睜開那隻特殊的眼。
“可他們都死了。”
他心裡在不斷對著自己說。
他已經變了,變得不再受控,變得能夠咬咬牙與對方魚死網破了。
他要看著麵前,努力睜開了雙眼,他要看著前麵,看著那片充滿了渾噩與惡意的世界,即使眼前的事物令他不適、即使襲來的狂風吹得眼角生疼。
但他仍然強撐著那雙眼。
他聽著心裡在喊,隻要睜開那隻眼——
隻要睜開那隻眼。
可他不想,他叛逆,而且倔強,他用著那襲來的痛苦懲罰這心裡的那道聲音,他變得歇斯底裡,即使是眼角上的疼痛,也變得能夠被輕易接受——甚至,他想要更多。
他用著那雙宛若上千度近視的眼睛看著窗外麵,他聽著內心,聽著那種強烈的不適、那種習慣了某些事物後被打破的不適驅使著,它們呐喊著,要求陳清睜開豎瞳。
它想看看,想回到最舒適的環境下享受過去。
它想、它是一個人心底最基礎的欲望,它有這個權利。
它開始呐喊,用著渾身上下全部的力,向著陳清在說話。
它尖叫著、嘶吼著,努力地罵出最惡臭的話語,而它所求,不過是回到曾經“舒適”裡。
它隻想回到、隻想擺脫著突如其來的不適。
可它不知道,它隻是欲望,而人心裡還有一個意識叫自己。
他感受著那股內心深處誕生的欲望而無力,欲望卻因更深處的自己退卻三裡。
那是厭惡、那是難以掩蓋的憎惡。
那是對被掌控、被束縛的厭惡。
那是對“控製”歇斯底裡、近乎於魔怔的憎惡。
他感受著心底那漸漸褪去的、開始萎縮的衝動,一字一句在耳邊說:“要麼,一起死。”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甚至沒有提出條件。
沒有人會和自己身體裡的欲望交易,沒有人可以將欲望從身體裡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