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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劉瑾來到乾清宮寢殿,為正德帝梳頭、更衣。
正德帝隨口道:“怎麼,朕聽說你把常風變成了光杆都督?朕讓你壓一壓他,沒讓你把他徹底架空。”
劉瑾連忙解釋:“老奴是想,常都督為三代帝王鞍前馬後二十多年,奔波忙碌。如今聖君臨朝,天下太平,奸邪已經滾出了朝堂。他也該好好歇一歇了。”
正德帝道:“至少得把那一百多土家緹騎還給他。伱不是讓他管京中土蠻事了嘛?手底下沒人,你就不怕那些生性野蠻的外族殺了常風?”
劉瑾道:“是,是,臣遵旨。臣一回兒就去內廠下令,將土家緹騎重新劃撥常風。”
正德帝又道:“朕讓山東衛所軍增加軍屯數量,快一個月了,兵部那邊怎麼一直拖著不辦?”
正德帝的話音中,流露出對劉大夏的不滿。
正如劉瑾之前猜測的那樣。正德帝想要徹底收回天下邊軍,衛所軍兵權,必先棄用劉大夏。
劉瑾壓低聲音:“臣聽說,兵部的劉大夏同情劉健、謝遷。”
正德帝瞥了劉瑾一眼:“這話你自己信嘛?劉健、謝遷得勢時,劉大夏都不曾攀附。怎麼他們致仕回鄉了,劉大夏倒同情起他們來了?”
“朕知劉大夏是賢臣、忠臣、能臣。但有時候啊,君主得用庸不用賢。”
“朕如今越來越理解憲宗爺。憲宗爺二十多年前為何要重用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洗鳥都禦史?”
“無非是怕臣權壓過君權。”
劉瑾道:“皇上高見。臣已命三廠一衛,暗查劉大夏不法情事了。”
正德帝微微一笑:“這是你自作主張。朕可從未授意你動用廠衛去查一個賢臣。”
當日,劉瑾下令將巴沙手下的一百土家緹騎重新劃撥給了常風。
常風心中暗笑:夏皇後的枕頭風果然有效!
過了幾天,常風正在值房看書,備考兩年後的會試。
常風從二十多歲參加會試,一直考到了中年也不見金榜題名。這是他的心結。
這輩子,怎麼也得考中進士。就算是三甲榜尾也好啊!
就在此時,巴沙走了進來:“帥爺,正陽門那邊的團營兵抓了一男一女兩個廣西壯人。這兩個壯人要硬闖城門。”
常風道:“哦?打一頓趕走就是了啊。”
巴沙道:“那兩人自稱是廣西田州土司岑猇的弟弟、弟媳。”
常風皺眉:“他們進京做什麼?與廣西壯人土司有關的事一向敏感。你將他們帶到我值房,我問問緣由。”
半個時辰後,巴沙將一男一女兩個壯人帶到了常風麵前。
這兩個壯人皆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男的名叫岑猛,是前任田州土司岑浦的二兒子,現任土司岑猇的親弟弟。
這人生得矮小、黝黑。但能看出,他身上帶著廣西壯人那種有力的乾巴勁。
女人是岑猛的妻子。她本是廣西靖西土司岑璋的女兒。因嫁給同姓為妻,故以瓦代姓,喚作瓦氏夫人。
這位瓦氏夫人不同於尋常的壯家女子。生得膚白貌美,前凸後翹腿子長,美得冒泡。
且她身上穿著壯人特有的古藤甲胄,腰間則懸著一柄壯刀。英姿颯爽,英氣逼人。
古藤甲胄上滿是刀砍過的痕跡,還有血跡。很明顯,這位瓦氏夫人在進京途中經曆過血戰。
常風仔細觀瞧,覺得這岑猛平平無奇。他的夫人卻是位女中豪傑、真英雄也。
常風問:“你們為何無旨進京?還帶著刀劍甲胄?這可是殺頭重罪。”
岑猛哇啦哇啦,說了一堆壯語,吐沫星子橫飛的同時還一通比劃。
常風頭大:“我不會說壯語啊。”
瓦氏夫人在一旁道:“大人,我的丈夫是在向你稟報殺父奪位的惡事。”
常風道:“殺父奪位?殺得是誰?奪得什麼位?細細講來。”
瓦氏夫人條理清晰,跟常風說了事情的原委。
前任田州土司岑溥生有兩子。老大岑猇,老二岑猛。
七年前,十二歲的岑猛與十二歲的瓦氏夫人完婚。
岑溥認為,二兒子成了隔壁靖西土司的女婿。若把自家田州土司之位傳給二兒子,田州、靖西兩壯今後必能和睦相處。
於是岑溥犯了漢家帝王的大忌,廢長立幼。
岑猇時年已經二十歲了,生性殘暴。乾脆帶著心腹攻打官寨,殺了父親岑溥,奪了土司之位。同時將弟弟、弟媳囚禁了起來。
這一囚,就是整整六年。
另一方麵,岑猇上稟明廷,說父親病故。請求明廷同意他繼任土司之位。明廷欣然應允。
一年半之前,瓦氏夫人建議岑猛出逃,去京城告禦狀。
二人出逃時被岑猇的手下發現。雙方當即發生了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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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瓦氏夫人武藝高強,刀法精湛。拚著命護著丈夫衝殺出來,北上京城告狀。
從廣西到京城,路途四千五百裡。岑猇還派出了無數殺手追殺二人。
二人不知曆經了多少艱難險阻,躲過了多少次追殺,才來到了天子腳下。
瓦氏夫人講述完一切。常風滿腹狐疑:“蹊蹺啊。你剛才說岑猇弑父,是帶著一千心腹手下,強攻八百人守衛的土司寨樓。一番火拚後才得手的。”
“據我所知,田州有朝廷派駐的馴象衛。雙方鬨出這麼大動靜,馴象衛不可能察覺不到。兵部也不可能不知。”
就在此時,一個人進到了常風的值房。
來的人是張采。
張采笑道:“我剛才在門外聽半天了。常帥爺說的對,此事的確蹊蹺。”
常風瞥了張采一眼:“這不是張同知嘛。你剛剛高升,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到我一個失勢都督的值房來了?”
張采“噗通”給常風跪下:“常帥爺若這麼說。我該抽刀自儘讓您消氣了。”
“劉公公差我過來給您帶個話。說過幾日是宛平郡主的生日。他打算幫著好好操辦一番。”
劉瑾之前授意禮部,恢複常恬的宛平郡主封號。禮部那幫人哪敢不從,常恬又成了大明的郡主。
常風道:“我這辦公事呢!私事一回兒再說。”
轉頭常風望向瓦氏夫人:“回答我剛才提的問題。”
瓦氏夫人道:“馴象衛知道岑猇弑父的事,兵部也知道岑猇弑父的事。他們之所以沒有稟報上一位大明皇帝,是因為.”
瓦氏夫人說到此咬了咬牙:“是因為岑猇給你們的兵部尚書送了一箱珠寶!兵部尚書就替他將此事瞞了下來!”
常風心中暗道:七年前,也就是弘治十二年,兵部尚書是劉大夏啊!哎呀,不好,莫不是劉瑾買通了岑猛夫婦,故意栽贓陷害劉大夏?
不然張采怎麼會這麼巧,我正問這對夫婦的話呢。他便來了值房?
其實,常風想多了。張采的確是碰巧來的值房。
不過張采聽到這話,眉頭舒展,心中大悅:劉公公正要收拾劉大夏呢!嘿,真是無巧不成書,罪名和證人直接來了錦衣衛!
張采道:“常帥爺,此事事關重大,我得立即稟報劉公公。”
不等常風阻攔,張采一溜煙便跑了。
常風下令:“將岑猛、瓦氏夫人關進詔獄,嚴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