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不安因素的主題在後半段再現。
隨著郵號的場外獨奏落下帷幕,舞曲主題進行連續下行模進,降e調單黃管以三連音節奏型鳴叫,宣告著叢林歌手們的個體死亡。
第三樂章尾聲,範寧更是用連續的顫音下行和樂隊強奏製造出了災難性的音響效果。
隨後他再度感到駕馭的戰車能量即將逸散。
“燈影之門”中的路徑仍然不見儘頭,而且在輝塔中的走勢也發生了變化,從斜向上變為了幾乎垂直向上。
“轟!
——”
縱欲典儀進行到高漲之處,整座已千瘡百孔的赤紅教堂轟然坍塌,隻剩下粘連著地表基座的殘恒斷壁。
一眼看去,就像半個破碎的雞蛋殼漂浮在濃鬱的暗紅霧氣中。
而且那些伈佊付出生命代價轉化的、緩慢向上漂浮的曆史投影“氣泡”,依舊開始被暗紅霧氣所侵染,光芒一點一點地渾濁起來。
“是時候了。”
範寧的目光穿透輝塔,與夜鶯小姐的虛影交織。
少女從豎琴後站了出來,一如既往地對他清澈而笑。
更後方的露娜則緊咬嘴唇、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範寧手中的指揮棒示意ppp的弱起。
低沉的弦樂聲從四麵八方湧現,陰鬱晦暗的柱式和弦,連接起沉悶而遲緩的同音起伏。
第四樂章,“人類告訴我”。
它的開頭完全是《喚醒之詩》引子中的一段複現——“神秘動機”: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旋律,陌生、可怖、怪異,如遮擋神秘物質的帷幕輕紗。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粗暴而低級的知識了。
但接下來,黑夜降臨。
“噢,人類啊!聽著!”
夜鶯小姐的藍色衣裙無風自飄,雙臂張開,對台下陷入瘋狂的宴主們,發出了深沉而振聾發聵的告戒!
“人類啊!聽著!
深沉的午夜在說什麼?
我睡了,我睡了——
我從深沉的夢裡醒來;
這世界是深沉的,
比白晝所想的還要深沉!”
一位氣質除塵絕俗的女高音,用壓抑而痛苦的女低旋律,演繹出了生靈從沉睡到驚醒、從躁動到恐懼、由外界苦痛到內心世界的觀照自省。
所有的宴主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就連那些令人困惑的“原生先知”,此刻如星形輪狀般的肢體也在原地戰栗!
事情到這裡起了本質的變化。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重隱喻,神性之門。
隻剩一層破雞蛋殼的建築,連同那些曆史投影的“氣泡”,在暗紅霧氣的威脅中被極速抬升,而範寧在輝塔中的整個人,化作一道極速的熾熱流光,沿著近乎垂直上升的路徑,朝著另一端的“彼門”激射而去!
“噢,人類啊!聽著!”夜鶯小姐再度吟誦醉歌。
所有扭曲的生物的目光,齊齊望向舞台聆聽告戒!
在範寧對文本作了擴增、分割、校正後,詩的涵義也發生傾斜,兩部分兩端主要是對苦痛程度的描述,而中間則注重表現靈性到神性的轉變。
少女恐怕現在才意識到,一向在舞台上展示那嘹亮高亢的歌喉的她,在最後一次和老師演出、而且是在最重要的交響樂演出上,先唱出的竟是一首女低音的歌。
那念念難忘的深沉與渴慕啊......
“氣泡”在漂浮上升。
渾身已經破敗枯萎的老人,眼裡流下了兩行清淚。
大量的延席紅毯被無形的風刮得漂了起來,帶動著汙穢的殘渣汁液歸於虛無,桌椅蠟燭紛紛墜入下方消散,那些醜陋糾疊的**也開始急速變澹。
“人類啊!聽著!
深沉是世界的苦痛;
愉悅比起苦痛更深更沉;
苦痛在說:“走吧!”
可惜愉悅都要求永恒——
要求深沉,深沉的永恒......”
緩慢艱難爬升的人聲線條,一如範寧創作那晚少女所看見的,從廳頂孔隙中翩然降落的冰藍星光。
而管弦樂器如同磨盤般稠密地旋轉,將人聲拖入無法得見其底的深淵,雙黃管拉扯出重複的三度滑音,就像黑暗中的守夜人所遺留的永恒歎息與警示。
教堂殘餘的基座,猩紅的液體仍在如潮水般一浪接過一浪地往中心侵蝕。
但黑夜之後,是晨曦。
“那麼,接下來......升得更高!”
範寧沒有任何停留地作出起拍指示,在輝塔中駕馭的戰車光芒大盛,一路向上攀升而去!
“賓——邦——賓——邦——”
童聲合唱團席位,孩子們的身形已和樂手們一樣地澹至虛無,在露娜的帶領下,他們反複唱出模彷鐘聲的聲響,大管與低音單黃管以附點節奏形成活潑的對位。
第五樂章,“天使告訴我”。
小女孩今天發揮得很好,但眼眸中有淚水在打著轉。
她一路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這已經是自己和姐姐同唱的最後一曲了。
幻覺中激昂躁動的不安、盲目抓取的繚亂、留神傾聽的夢幻全被引入晨鐘的樂章,光芒從高處傾瀉而下,將四處彌漫的暗紅霧氣燙出了一大片無法涉足之區域。
但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走道,紅毯之下隆起了一團令人不安的蠕動事物,極速朝著禮台的位置翻湧而去。
一直蟄伏於無形的“緋紅兒小姐”再度出手,一隻巨大的“顏料手”朝著指揮台上的範寧背影抓握了下去!
“嗞啦——”
在顏料手離範寧還有兩米遠的地方,一道紫色的電網將其拴在了原地。
這層電流界麵上布滿了“鑰”的知識,充斥著無數變幻的傷口卻密不透風。
兩股極為凝實內斂的力量交鋒,直接在範寧旁邊燙開了數個西瓜大小的虛無空洞!
半空僵持數秒後,兩道紅紫色身影浮現而出,各自向後方彈開。
“你又不休息了?”
紫裙少女冷視對方緩緩開口。
“不是自詡這部作品逃不出‘紅池’的意誌麼?怎麼,聽到現在又不敢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