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瞥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我下班了,雖然為了公眾的利益,我不介意加班辦案。但是,海德公園不是我的轄區。”
菲爾德聽到這話,琢磨了一下,他總覺得這句話裡似乎有什麼深意。
他又試探性的問了句:“可您不打算察看一番插在克萊門斯警司口袋裡的那封信嗎大夥都對那封信很好奇。”
亞瑟挑了挑眉毛:“你猜那是什麼”
“我猜”菲爾德愣了一下:“遺書又或者是,財產分割遺囑的證明”
亞瑟微微點頭:“我和你的觀點不同,我猜那是一封辭職信。”
“辭職信”菲爾德想了想:“您是說,您覺得克萊門斯警司是因為承受不了工作失職的壓力,所以畏罪自殺”
亞瑟聽到這裡,搖了搖頭:“他是不是畏罪自殺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夥都希望他是畏罪自殺。查爾斯,伱記住,當大夥都希望一個人能活下去的時候,他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是,如果大夥都希望一個人死,那麼他卻必然會死去。”
菲爾德被亞瑟說的腦袋發懵:“這是為什麼”
亞瑟停頓了一下,似乎他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但當他沉默了片刻後,還是給出了一個他覺得較為合適的釋疑:“因為人具有社會性。”
菲爾德警官聽到這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很快,他又轉而問道:“那我們要通知新聞媒體嗎還是把這件事壓下去”
亞瑟倒出煙鬥裡的煙灰,抬起腳尖輕輕將地上的火星一點點的碾滅:“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具體如何操作,得看羅萬廳長或者比他更高層級人的決定。”
菲爾德聽到這話,又看了眼不遠處的演講者之角,眾所周知,那是整個大不列顛言論最為自由的區域,但是與亞瑟的話語相對比,看起來卻那麼像是一幕諷刺意味濃厚的幕後戲。
他苦笑著問道:“可咱們不是說要新聞自由嗎出版審查才剛剛放開不久,要是咱們這麼乾,恐怕不符合公眾對於政府部門的期望吧”
亞瑟笑著拍了拍菲爾德的肩膀:“查爾斯,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但你也必須要明白,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陰影。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隻有在政府認為它自身安全的時候才存在,所以你明白的,現在威靈頓公爵的內閣並不安定。
我們是蘇格蘭場的警察,而蘇格蘭場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公眾的生命與財產安全,而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首先要做到就是維係社會秩序的穩定。其實這些話我本來不應該跟你說的,但是我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所以我才會把一些不該說的東西告訴你。
你知道科德林頓將軍嗎沒事翻翻他的履曆,對你未來的發展會有幫助的。查爾斯,你還年輕,一些對於社會穩定有害無益的真相,那就不要把它公布出去。除非這些真相已經多到影響到了絕大部分人的幸福與利益,否則有的事還是應該內部處理。”
菲爾德聽到這話,總覺得好像有點熟悉。
他想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道:“我差點忘了您的來曆。您畢業於倫敦大學,您是傑裡米邊沁的追隨者我記得上次路過威斯敏斯特時,曾經聽到他的支持者在路邊在大肆鼓吹功利主義。”
菲爾德本以為亞瑟會點頭肯定,誰知卻看見他微微搖頭。
菲爾德看見他的眼睛泛出淡紅的微光。
“邊沁先生的理想固然崇高,但卑微如我,隻能進行部分汲取。對於一個蘇格蘭場的警察來說,你先得考慮應當如何在這個環境裡長久的存活下去。我提不出如邊沁先生那般偉大的理想與願景,我隻能竭儘所能的成為他們身上的影。
類似邊沁先生這樣的人負責告訴人類世界應該如何前進,他們負責指導人類尋找光明。而像是我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負責的任務則是時刻提醒人們,不要忘了光明的背後到底存在什麼東西。如果有人膽敢移走了光明,就會釋放出我這樣的東西。”
亞瑟說到這裡,忍不住抬頭看向克萊門斯那張因為死亡而顯得恐怖猙獰的麵孔。
白月光灑在亞瑟的側臉,光明這側,看見的是亞瑟平靜麵孔,而在黑暗的那一邊,則是亞瑟閃爍紅光的瞳孔以及漸漸揚起的嘴角。
亞瑟脫下帽子,一隻手挽在胸前,朝著克萊門斯的屍體微微鞠躬。
他的身後,是微笑的阿加雷斯飄蕩的虛影。
“克萊門斯警司,很抱歉,我沒能親自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