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拉法加廣場穿過威斯敏斯特的斯特蘭德街,經過聖母教堂與聖克萊蒙教堂,沿著這條與泰晤士河流向幾乎平行的街道一路向東,抬頭向南望去,泰晤士河畔豪宅鱗次櫛比,自從諾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在黑斯廷斯戰役中擊敗英王哈羅德入主倫敦以來,斯特蘭德街便逐漸成了倫敦政界與宗教界大人物的聚集地。
在上議院占據了26個靈職議員席位的大主教們,幾乎一半以上在此處擁有房產,而不少前任內閣大臣又或者現任內閣成員也紛紛在此處置業。
因為居住於此的達官顯貴實在太多,因此每逢當地教區召開教區會議選舉德高望重的教會長老時,偶爾也能看到幾位前首相又或者是一群前內閣大臣出現在候選人名單裡的奇景出現。
而由於斯特蘭德街在倫敦政界與宗教界舉足輕重的政治地位,它的附近也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了其他聚集區。
比如說位於倫敦金融城、威斯敏斯特宮和白廳三點中心位置,但卻緊鄰斯特蘭德街的、始建於12世紀的聖殿騎士團英格蘭地區總部——倫敦聖殿教堂。
但由於當年亨利八世為了離婚和羅馬教廷鬨掰了,所以這處天主教聖殿騎士團地產自然也被他下令沒收,並把聖殿教堂出租給了看重特殊區位優勢的倫敦律師團體。
雖然後來幾經波折,教士和律師們圍繞著聖殿教堂的歸屬問題拉扯了幾個世紀,但最終兩個群體在詹姆士一世的調解裁定下終於達成一致——教堂的自主產權交給律師,但律師們必須永遠負擔維護教堂的費用並保持其不得乾預其提供各項宗教服務的功能。
而在得到了產權後,律師們不僅在這裡開律所,而且還在聖殿教堂內大辦法律教育,倫敦四大律師會館中的兩個——中殿律師會館與內殿律師會館都是發源自此處。
律師們率先搶占了聖殿教堂,而在印刷技術改進後,各種大報小報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而對新聞時效性高度敏感的報社記者們自然也聞著味道跟著搬到了政要雲集的斯特蘭德街旁邊,力求拿到第一手的可靠消息,實在拿不到的,那搞點花邊新聞也行。
他們充分發揮了西方記者跑得快的優良傳統,早在17世紀便開始在位於斯特蘭德街東部的艦隊街紮堆,而在進入19世紀後,艦隊街簡直成了整個不列顛新聞雜誌界的心臟。
凡是你能叫出名字的英國報紙幾乎都將總部設在此處,就算總部不在倫敦的,也得在艦隊街設個常駐辦事處。
而起源於愛丁堡的不列顛雜誌先驅的《布萊克伍德》自然也不甘人後,他們同樣在這裡成立了擁有專業編輯與出納、會計等職員的倫敦辦事處。
此時的辦事處內,亞瑟與埃爾德坐在總編辦公室的椅子上,望著眼前這位坐在辦公桌前戴著金絲眼鏡的大肚子中年人。
中年人具備一切英國紳士的必要特點,整潔的白襯衫與黑色長褲,收在兜裡露出半截金鏈子的懷表,還有那個光溜溜閃爍著油光、但卻異常倔強趴著三根毛的腦袋。
埃爾德擠眉弄眼的朝著亞瑟示意他快瞧那三根被風兒一吹便呼啦啦飄起來仿佛皇家海軍艦隊旗的頭發,但亞瑟卻對他的暗示置之不理,這倒不是他不重視二者的友情,而是他擔心哪怕再多看一樣,他就要被那三根頭發給蒙蔽了心智,以致於忘記今天來到此處的目的。
中年人靠在辦公椅上,手裡捧著大仲馬的稿件來回翻了翻,最終還是頗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
亞瑟見他這副表情,頓感不妙,他忍不住詢問道:“華萊士先生,您覺得這份稿子看起來還行嗎?”
華萊士放下稿子,雙手支在桌前搖頭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問您一句,您是否屬於《布萊克伍德》的忠實讀者?或者對於我們的雜誌,有沒有進行過初步的了解?”
如果是前陣子華萊士問這個問題,亞瑟還真不好回答他。因為他確實不怎麼買《布萊克伍德》,作為一名收入微薄還背負著房貸的蘇格蘭場警察,他必須在買書的時候精打細算。
在擔任巡佐警員時,亞瑟的工資大部分都貢獻給了《禍害》《警察紀事》《窮人政治月刊》等政治性與娛樂性相結合,而且還和他工作相關的報刊雜誌了。
對於《布萊克伍德》這種強調性與批評的雜誌,他其實沒有什麼時間和精力去關心。
畢竟很少有人會願意在工作十四、五個小時後再分出寶貴的休息時間去探明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聯係,《布萊克伍德》的主要讀者群基本也說明了這一點,會買它的大多是些中等階級以上的紳士淑女。
不過好在前陣子亞瑟為了調查迪斯雷利先生的生平,特意在舊書店裡入手了幾期對他大加攻擊的《布萊克伍德》,所以此時華萊士問起來,他也不至於一無所知。
在簡單的詢問了幾句後,華萊士雙手環抱靠在了椅子上:“看來您確實知道我們是什麼類型的雜誌。既然如此,那您應該知道,就在前幾期,我還親自主筆在雜誌中對於《基督山伯爵》這種大加批判。”
說到這裡,華萊士更是直接從桌邊擺著的雜誌堆裡抽出一本,熟練的翻到做了標記的那一頁,指著上麵的原文引述道。
“成千上萬的讀者打開錢包,將錢花在付費閱讀上,焦急地盼著一本又一本粗製濫造、無病呻吟、令人厭惡的臆造品像是垃圾一樣從‘工廠’裡生產出來。這些自稱囊括了高雅生活的精髓、由才華橫溢的大師寫成的時尚,把不列顛的圈搞得烏煙瘴氣。”
語罷,華萊士還忍不住又跟著批判了兩句道:“這位先生,我們這裡主要刊載的是詩歌、是散文、是鞭辟入裡的批評,是對於社會現象的反思與諷刺。
或許,這本《基督山伯爵》在您看來寫的很有意思,但是在我的眼裡,這就是一坨趕工出來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