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這名字是爺爺取的。
他名義上該叫爸爸的人,從來不喊他“林嘉”,隻管他叫“野種”。
多年前,一個陰雨連綿的夏季,嬰兒林嘉被扔在爺爺的飯館。小飯館的生意紅火,來吃飯的客人絡繹不絕,直到快打烊了爺爺才發現這個被遺棄的小家夥。
小嬰兒不吵不鬨,一見爺爺就咯咯咯地笑。
他的親生父母再也沒回來找過他。善心的爺爺收養了林嘉,怕小鎮上的人講閒話,爺爺始終宣稱林嘉是他的親孫子。有人問孩子的媽媽在哪,爺爺便說她不願意跟林嘉爸爸過,早跑了。
大家都表示理解,鎮裡是個人都知道林棟光有多差勁
——愛吹牛,愛喝酒,嗜賭成性,整天泡在麻將館和洗腳城,鎮子有壞事發生總有他的一份。
林棟光就像一顆長在家中的惡性腫瘤,隨著年歲增長,他愈發有害,臃腫。
林嘉10歲那年,爺爺的飯館被他爸拿去抵押,輸給了莊家。
本本分分經營大半輩子的飯館,一夜之間沒了,爺爺急火攻心,從此一病不起。
小小年紀,林嘉擔起責任照顧爺爺。
他一邊上學,一邊用推車拉著爺爺去看病。他靠親戚鄰居的接濟長大,早早地學會了如何看人眼色。
家裡的日子不好過了,林棟光卻不以為意,照樣吃喝玩樂,賭癮不減反增。賭錢賭贏了,他便花天酒地,輸錢的時候,他就回家要錢……
“老頭,你再借我500,就500,我指定能翻身。我最近手氣好,這樣的運氣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你肯定還有私房錢,彆藏了。”
“我欠了吳老板的錢,還不上他要卸我胳膊。老頭,你忍心看我變成殘廢?”
賭了兩天兩夜沒合眼,林棟光肚子裡灌了大量的酒。他雙眼猩紅,渾身散發著濃鬱的酒氣。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臥病在床的老爺子始終沒有搭腔。
“行,你鐵了心不給我是吧,那我自己找。”
林棟光像無頭蒼蠅在屋裡亂轉,翻箱倒櫃,嘴裡罵罵咧咧。
“老不死的,就疼那個野種,自己親兒子都不認。你不讓我舒服,你也彆想好過。”
推開爺爺瘦弱的身軀,他連老人躺的那張床都不放過,四處找錢。
爺爺歪歪地倒在床邊,默默抹眼淚。
林嘉進到家門,正撞見這一幕。
他放下給爺爺買的藥,怒氣衝衝地撲上前,和林棟光扭打成一團。
少年的身板剛剛抽條,高高瘦瘦像根嫩嫩的小青蔥。而林棟光身高將近一米九,是一個滿身橫肉的成年大漢。
很明顯,林嘉不是他的對手。
林棟光是混社會的,他打架經驗豐富又正在氣頭上,拽住林嘉就是一陣發泄式地猛捶。
被揍得毫無還手餘地,林嘉軟倒在地。
林棟光得意極了,繼續用腳踹他。
有顆牙碎了,林嘉隻出氣不進氣,哇地吐出一口血。
“彆打了,彆打了。”爺爺嗚咽著勸阻。
林棟光獰笑:“給我錢!我就停手!”
“不能給……”林嘉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爺爺揪心地攥緊自己懷裡的枕頭,蒼老的臉上爬滿了淚水。
看著爺爺的動作,林棟光靈光乍現。他走上前,用蠻力搶爺爺的枕頭。爺爺拚了命阻攔,哀哀叫喚著。
“吵死了。”林棟光一巴掌拍向爺爺的腦殼,再一巴掌呼向爺爺的臉。
老人被打懵了,枕頭被他奪走。
林棟光把枕頭裡的棉絮都給拆出來。
就像他想的一樣,裡頭藏了錢。
“真有啊,哈哈哈。”林棟光雙眼放光,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開始數鈔票。
爺爺無助地扯著他的褲腳,讓他把錢還回來。
一共兩千元。林棟光興奮地握著那遝鈔票,美滋滋地給狐朋狗友發短信,約酒約飯。
滿腔的憤怒支撐著林嘉,他扶著牆根重新站起來,一字一句對他說道。
“這錢,是給爺爺看病的。”
林棟光大搖大擺地往外走,頭也不回。
“有啥必要看病,根本治不好了。要不是這些年吊著這老不死的命,也不會就剩這麼點錢。”
家裡靜悄悄的。
爺爺臉上淚痕未乾,眸中是絕望的灰色。
林棟光在玄關穿鞋,哼著小曲,春風得意。
朱紅色的玄關櫃,好似滲血的肉。爺爺看病的錢擺在櫃子上,也是紅豔豔的。林嘉盯著那兒看,眼睛一眨不眨。
紅紅的鈔票被林棟光揣進口袋,他起身,握住門把手。
林嘉從呆滯中蘇醒,腦中的弦驟然崩斷。
“砰。”外頭,有什麼東西敲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