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東方春生清了清嗓子,聲音高昂而嘹亮,“諸位,且聽老夫細細道來,吉凶禍福,是天主張。毀譽予奪,是人主張。今年,華興遭百年水患,然,此非天罰,實乃人為啊!”
‘啊?’‘這,這從何說起?’‘嘿呦!還有這事兒?’
賓客開始騷動,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東方春生一聲輕咳,將眾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中台,老爺子輕聲問道,“諸位,劉家有三子,長子劉&nbp;德生,次子劉瑞生,三子劉權生。長子德生和次子瑞生,一嫡一長,兩人多年來因下一任家主繼承之位,明爭暗鬥,勞民傷財!諸位,此事可有?”
台下賓客紛紛引進側目,開始左顧右盼,當他們看到應知為首的郡府官員麵露決然之色,看到趙遙和黃殖兩人有些蠢蠢欲動,又看到坐鎮中台的東方春生和劉權生,他們的心中,生出一絲齷齪的想法淩源劉家,可能真的要不行了!
如果淩源劉家被鏟除消滅,那麼,華興郡劉、趙、黃三足鼎立的平衡局麵將會被徹底打破,華興郡這塊兒蛋糕,將會出現權力真空和勢力真空,那麼,從中收益者,必是他們這些有資格分一杯羹的人。
基於這樣的想法和目的,這些來時還一臉恭維的鄉紳闊戶們,臉上露出了貪婪之色,他們異口同聲齊齊回答,“有!”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些年老怕事的劉氏宗親,已經開始偷偷溜走,越來越多的平民百姓在門外劉氏家兵得過且過之下,走進了輕音閣,他們一個個麵帶慍怒之色,狠狠盯著劉興和劉家兩兄弟。
東方春生轉身直視咬牙切齒的劉興,問道,“劉興,去年,當今陛下遣羽林中郎將陸淩,將這華興修渠諸事交予何人?”
劉興恨的牙根直癢癢,但在民意沸騰之下,他卻也說不出來什麼。
一年前,諸人北逃至淩源山脈,東方春生曾以‘青禾居池水有神玄妙法加持’為由,用以寬慰死士辰。今日一見,果不出東方春生當日所料,離開了青禾居池塘的劉興,好似沒有了牙的老虎,即便他是入境文人,也無濟於事,隻能乾著急。
見劉興乾瞪眼不動手,東方春生印證了先前推斷,老爺子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心中暗想劉興雖為致物文人,卻已病入膏肓,無力阻攔,不然,自己這條老命今天肯定是要留下的。
東方春生神情回轉,台下賓客和百姓已經齊齊回答道‘修渠一事,乃淩源劉家承辦’,越來越多的劉氏家兵自覺留亦無益,紛紛選擇放下武器,或是尿遁逃走,劉家引以為傲的族兵,基本便告土崩瓦解。
與此同時,另一名郡衛長孔武也率郡兵趕來,與王大力一個前門一個後門,將輕音閣死死堵住,虎視眈眈。
對修渠一事,東方春生點到為止,他穩穩站在台上,“追想去年,張家村四十三戶一百三十九口被屠的一乾二淨,睚眥羊脂玉遺落現場,此物原主,老夫不必多說了吧?”
一些賓客開始不耐煩,紛紛催促東方春生,“老爺子休要聒噪,快講快講,睚眥羊脂玉究竟是誰的?”
一些本地的賓客,冷聲嘲諷方才吵嚷之人,“睚眥羊脂玉自然是劉二公子的心愛之物,連這你都不知道,還敢恬不知恥地前來赴宴?”
東方春生哈哈大笑,“你等莫要爭吵,且聽老夫細細道來。蓋因此事,劉興改由劉&nbp;德生開始總領劉家族事!諸位細細回想,屠村一事若是劉瑞生所為,他定會仔細清理現場,不留痕跡,又怎能將視若性命的睚眥羊脂玉遺失在場?所以,定是有人栽贓家夥於劉瑞生,而在華興郡,依靠嫁禍劉瑞生能夠為自己帶來利益的,隻有一人。”
東方春生點到為止,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劉&nbp;德生,劉&nbp;德生脊背發涼,惶惶然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他居然說了一句,“睚眥羊脂玉是我在路上撿的,我也不知那是二弟的摯愛。”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東方春生緩緩冷笑道,“劉&nbp;德生,你以一村之人命,爭一族之虛位,實乃草菅人命。而這華興水亂,遂由此而起也。”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來,這場水患,隻是劉家兄弟用來爭權奪利的工具罷了,此刻,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豪門富戶,都沸騰了!
這時,楊柳率領一眾鏢師趕到,劉&nbp;德生怒不可遏,一聲令下,“東方老兒,休得胡言亂語,來人,拿下!不,殺了這個老東西!”
鏢師們剛要提步衝閣,便被王、孔二人所率郡兵強勢彈壓下來,一些不要命的鏢師死命前衝,卻被王大力一柄開山大斧殺了個血肉橫飛。
唯有楊柳腳踩欄杆,登上二樓,他迅速跑到二樓欄杆處,瞅準了方向縱深飄下,即將撲到台上之時,卻被劉權生一袖卷到了後院鬆林中,昏厥過去,生死不知。
“東方前輩,今日,您隻管暢所欲言,本郡守倒是要看看,在華興的地界,誰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你一根指頭。”應知八字胡一瞥,起身大喊,“諸兵聽令,今日,敢言動兵者,殺無赦!”
“諾!”閣內外郡兵聲音嘹亮,多年怨氣一吐而儘。
受邀賓客有親劉的,自然也有非劉的,特彆是那趙、黃兩家,此刻格外興奮,連趙遙都起身喊了一句“應大人威武,我等欽佩之至”。
東方春生也說上了勁兒,隻見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劉興此人,小事精明,大事糊塗。既然已經允準劉&nbp;德生接管家族,卻耐不住床頭寂寞,聽從了江嵐的枕邊風,將修渠大事交予其次子劉瑞生,致使族權分散,家族子弟兩極分化,可謂糊塗之極啊!哈哈哈!”
東方春生環顧四周,“在座諸位想一想,若是大渠修成、大功一件,劉瑞生憑借此事,修書上奏,再依仗其母江嵐與曲州牧江家的關係,輔以外力,重掌家族豈不輕而易舉?”
“可,若是事有變故,修不成呢?”東方春生示意劉權生降下圓台,環顧一周,凝視劉興,“若是修不成的話,屆時,劉&nbp;德生出山走馬,治理水患,像如今日般歌功頌德,這劉氏下代家主之位,還不是劉&nbp;德生手拿把掐的事兒?”
講到這,東方春生覺得,應該對今日所言有一個定性了,於是大袖一卷,衝天鼻一抽,深窩眼一瞪,昂首挺胸,“諸位,老夫一屆名家草莽,苟全性命於江湖,雖然無心家國大事,卻也見不得惡霸欺淩,今日,老夫能說儘說,是逆水行舟還是順風駛船,望諸位自斷!”
這時,劉權生輕飄起身,對東方春生拱手道,“學生拜聽老師教導。”
眾人紛紛應和。
東方春生深沉點頭,嚴肅道,“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淩源劉氏崛起於孝仁,興盛於神武,歸根於華興。然察其子孫,劉興腐臭為食,腸填滿貪,自甘墮落,不便人民。兩子相爭,屠村絕戶,失信忘義,惡氣雜出,肮臟不堪。”
“為奪虛位,次子暗中掣肘,長子破閘放水,引得百姓身死、大戶失財、顆粒無收,沃土蒙難,此乃淩源之悲,華興之悲,天下之悲!”
東方春生抬頭看著劉興,劉興亦看著他。
兩個年紀相仿的老人,一個視死如歸,一個氣急敗壞。
“劉興,我且問你,枉死父老冥途漫漫,你等,不該做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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