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並不多見,一般是戴在胳膊上顯示女子的英氣豪爽。以往什麼材質的都有,女子佩戴毫無禁忌,隻是到了現在,奢靡之物橫行,金釧便成了權貴之間象征地位的豪物。
譬如這隻鑲著紅寶石和象牙的金釧,一看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隻是這東西不拿,難免肥了他人的口袋,好歹是一頓鞭子混來的,不收著也是自己難受。
“你放那兒吧,慢走不送。”荊楚歌氣喘籲籲地倒了一杯茶,桌上收拾得乾淨,看來是走後有女使過來收拾。
紅木桃花桌上擺著四個蓮花杯,壺裡泡的雨山雲霧,荊楚歌剛嘗了一口,感覺味道不太對。
現在不送藥了,直接把迷魂湯下到茶水裡了?要不是和安伯學了幾年藥理,耳濡目染了一些——其實老頭兒是讓她被迫接受的,在各種毒藥堆裡打滾,荊楚歌想活命可不敢敷衍。
打頭的女使是掌事,她施施然朝荊楚歌又行了一禮,道:“表小姐,這位是夫人給您準備的,她說平日您愛喝這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以前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您見諒。”
“無論如何,老爺和夫人都是您的長輩,那可是血濃於水的情分,您不要任性,多聽長輩們的話才對。”
荊楚歌指尖發涼,這算得上是明晃晃的威脅了。她往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瞥著圍觀的人。
還知道自己是長輩呢,給自己的小輩灌迷魂湯,灌著灌著把自己都灌信了吧。
荊楚歌上前一步,正好走到桌前,隻見她手起手落,揚手就把桌上的茶水掀了。
她素來不梳複雜的環髻,一是因為她手笨,二是覺得不方便。
瓷器的盞碟碎了一地,那杯盞摔得遠,碎瓷片裹著碧清的茶水濺得滿地都是。
她目光平靜坦然,慢悠悠地抽回不沾半滴茶水的衣袖,順道還撫了撫發髻,“我不愛喝這些,你自去告訴舅舅和舅母,我素來不喝這些,我母親活著的時候也不曾享受過這些好茶葉,現在倒是巴巴地送過來了,怕不是有點晚了。”
掌事的女使沒想到這向來不受寵的表小姐竟如此大的氣性,一時傻了眼,顧不得自己那雙新穿上的翠縷湖藍錦麵的寶珠鞋也沾上了臟兮兮的茶水,習慣性地就要上前打她。
她聽夫人罵得多,這表小姐不同於尋常人,是一個不曉得知恩圖報的主。以前這表小姐的母親還未過世,這小姑娘眼巴巴地求過夫人,隻是夫人嫌臟不曾理會,哪知沒多久就去世了。
這小姑娘也是性子倔,抱著她母親的牌位死都不肯鬆手,十根手指都摳爛了,血流如注,弄的那牌位上滿是鮮血,硬是沒哭出一聲。
荊楚歌既不哭也不鬨,隻是哀怨地看著,死氣沉沉地看著眼前的一卷草席,看著自己的母親了卻殘生。
荊楚歌穩穩地握住對方的手腕,要落不落的巴掌遲遲落不下,掌事女使麵子上有點掛不住,“小蹄子,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我傳達的可都是夫人和老爺的意思,你連他們的話都不聽了麼!我不過是敬著你表小姐的身份,哪知你這麼不知好歹。”
“放肆,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膽敢在我麵前作妖,打死你這刁奴也是應該的。”荊楚歌手上的勁大了些,動作連同著眼神紋絲不動。
她語氣威嚴且不容置喙,往日她是人人可欺的羊羔,可自從有了秦王的另眼相待,她便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如今秦王殿下還親自派人將這金釧送到府上,秦王殿下將荊府的幾位小姐都視作無物,可見這表小姐定是學了她娘狐媚的招兒,不然怎會如此之巧合。
她荊楚歌能有什麼過人之處,居然能眨眼攀上高枝,若是沒有偌大的荊府給她作支撐,誰會要一個天煞孤星似的孤女!
“來人,既然她這麼不識好歹,就把這金釧砸了。有什麼後果,我與夫人說,絕對不會讓你們難堪。”
無人敢動,掌事女使表情更難看了,時而發青時而發紅,她隻好親自動手。
“彆以為有了六殿下給你撐腰你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如今還是在荊府,夫人和老爺依舊是你的天。”說著,這掌事女使便把金釧砸得稀爛。
荊楚歌冷眼旁觀,她知道這女使也隻是一個可憐人,不過是一個冒出來當槍杆子的出頭鳥。
荊夫人是打算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麼,先讓自己的近身侍女頂撞在前,然後理所應當地將出言頂撞的下人處置了,她自個兒好當這個好人。
如果是荊老爺出手就更好了,省得她臟這個手。
“你是在心疼你的主子麼。”荊楚歌眼睛眯了起來,隻覺得好笑,“你毀壞親王的信物,影響荊府與六殿下的往來情意,老爺知道了,怕是不會放過你。”
“我可是夫人身邊伺候十年的老掌事……”
荊楚歌無情嗤笑:“那又如何,是老爺要殺你,又不是夫人要殺你。”
女使這才明白自己惹上了塌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