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歌扶起爛泥般癱坐在地上的荊淩筠,他表情茫然失措,若是沒有身上的傷痕和唇角的血漬,他也不確定方才發生的事是真是假。
“荊淩筠,你得學著站起來,這個世界上會有許多背叛、憎恨、排擠,這些有可能來源於素不相識的人,也有可能來自於你最親近的人,可你要知道即使你遭受這一切,你前進的腳步也不會因此停滯——前提是你要想好自己要去哪兒,你還年輕,阿筠,總有一天你會遊出這個四四方方的天地的。”
他們敢明目張膽地挑唆父子關係,荊喬鬆幾乎可以非常確定,他的兒子確實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可見往日荊淩筠和舅舅的關係有多惡劣。
看儘今夜無情的攻擊和冷漠的陷害,荊淩筠語氣沉緩,麵無表情,“我何嘗不知道,我母親之所以死死將我抓住,無外乎就是害怕這家主之位被旁人奪了去。但我不想活得那麼累,阿姐。”
荊楚歌微微歎了口氣,她蹲在阿弟的麵前,隻是覺得今晚的夜色格外慘淡,冷風無情,吹在肌膚上留下刻骨的痛,“可是你需要麵對這些。”
“他們在意我的名聲,我的課業,我的前途……可是他們從未關心過我想要什麼。我想要的不多,阿姐,爺爺病的時候說,他想吃一口甜栗子,可是父親和母親把毒下到栗子裡……”
他當時隻是個孩子,眾人都沒將他當回事,沒想到他不僅還聽著,到了若乾年後長大,他終於領會到了那番言語裡的刻毒含義。他曾懊悔,為什麼自己不能懂事一點早熟一些,興許那樣,他就不會眼睜睜看見爺爺枉死了。
荊楚歌趕緊捂住他的嘴,還好四周無人。她目光淩厲嚴肅,壓聲音道:“傻子,你得先自保,先有自保的能力再談其他。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她自身難保,事情也過去了太久,不好查也無法證實真假,荊楚歌隻希望這孩子不要遇上越來越多的麻煩。
荊淩筠失望的眉眼緩緩低垂,他嘴唇有些蒼白,輕輕顫抖著,他道:“其實我都明白,阿姐。隻是,我不想繼續這樣了。”
“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不要刻薄自己。記住,人是往高處走的,越走越亮堂才對。”
荊淩筠勉強撐起笑容,燦爛,純真,像被風快吹折了的向日葵,“知道,阿姐,受教了。”
荊楚歌叫了小廝將小少爺護送回去,自己則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這一帶的路她並不陌生,隻是到了夜晚,極儘奢華的府邸雕欄畫柱,在幽深的林草中顯得有些詭異。
推開沉重的門,荊楚歌隻聞見屋內一片焚香的刺鼻之味,她心中覺得不對勁,摸著門邊試探著往裡走,不想下一秒便被黑暗包裹住全身,她被強行拖拽進一個混著玉蘭脂粉香氣的懷抱。
最後一抹燭光悄然堙滅,隻餘下雪白的月光輕快地落入窗台。
荊楚歌腦子幾乎一片空白,被衝天香氣衝昏了頭腦。她輕微地吞咽,卻感覺嗓子眼似被烈火灼燒,一陣一陣的刺痛蔓延在她的胸口之處。
“噓……”王郎君輕輕用食指抵住荊楚歌的唇,唇色淺淡,不著半點口脂,卻亮如春色,令人忍不住彎腰采擷。
“姐夫。”
荊楚歌很冷靜,她隻是沒想到這位王郎君會這麼膽大包天。
今晚風雲不斷,居然還有心思把手伸到這裡。
“看你的模樣,好像一點也不吃驚。”王郎君唇角勾起一抹吃味的微笑。
荊楚歌冷諷道:“怎麼,感到索然無味麼。”
王郎君卻不正麵回應,食指勾了勾她垂直耳側的一縷碎發:“和姐姐的夫君糾纏在一起,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刺激。”
荊楚歌的聲音冷下來了,她的聲音本身音調偏冷,由於年紀卻又不大,過分的冷淡和稚嫩的年齡形成落差,就像是木質香調帶著紛雜的漿果香,“你出現在我的房間裡,這不合禮製。”
王郎君轉而更親昵地蹭了蹭荊楚歌的頸窩,“雪梅園本來就是我同你姐姐玉蘭所居之地,哪一處我不能去。”
荊楚歌刹那間算是明白了,這對小夫妻挖了一個坑,就等著把她扔裡頭埋掉。
她不由得懷疑起來,今晚的這場大戲或許是一個連環戲,真正的目的不是陷害荊淩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荊淩筠那兒了,就連她自己也掉以輕心,可沒想到這人膽大包天,居然敢頂風作案。
他們迫切地想要擺脫荊府的光環,不惜一切代價,更將家族的榮耀視作無物,碾碎在泥土裡不夠,還要多踩上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