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走了沒多會兒,謝鳳鳴使喚謝燕嫻來了,叫謝鳳寧去主院給祖母做針線。
謝鳳寧仔細問了一下,謝燕嫻說堂姐妹幾個都去了,祖母要一件福壽團花的綢緞襖子過年穿,姐妹幾個怕是要繡上一陣子的。謝鳳寧不好推脫,便跟葉雲岫交代過後,跟著謝燕語出去。
謝鳳寧一走,小院就隻剩下葉雲岫自己了。難得的一個晴朗天氣,她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門旁曬太陽。
正在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有人拍門叫門的聲音,葉雲岫睜眼看了看,慢吞吞起身回屋去了。
謝讓兄妹每次一起出去,都便會把門從外麵掛上,不用敲門叫門的。葉雲岫琢磨著,也不知有誰會來,沒人應聲就該走了吧。結果她剛回到床上躺下,外頭的人自己打開門進來,一路說笑著進來了。
“讓哥兒媳婦,可是好些了?”
來人不請自入,竟是大伯母崔氏和楊姨娘。
崔氏笑容殷勤,在門口問了一聲,便徑直走進屋裡,站在外間看著裡屋的床上笑道:“讓哥兒媳婦,歇著呢,我這幾日一直忙著給老太太侍疾,也沒顧上來看看,今日特意邀了楊姨娘一並過來探望你。”
葉雲岫哪裡懶得應付她。讓她一個至今分不清“表弟”“堂弟”有什麼區彆的人,廢了好大勁兒才弄明白“大伯母”究竟為何物,這會子讓她起身招待兩個陌生人?
於是葉雲岫半躺在床上也沒起身,隻倚著枕頭側過頭去,微微點了一下頭。
少女太過蒼白瘦弱,裡屋光線又暗,落在旁人眼裡,床上的病美人當真是少氣無力,病得不輕了。
崔氏頓了頓,一聲歎息走過來,徑自拉過椅子在床前坐下,一臉關切道:“怎麼病成這樣了,這可如何是好。讓哥兒就沒給你請個郎中?”
葉雲岫抬起一根手指,指了下桌案上的一堆藥包,謝讓剛才拿回來,係著的麻繩都還沒解開呢。
崔氏念了一聲佛:“阿彌陀佛,看了郎中就好,你也不要心急,總之是好好吃藥,好好將養。”
楊姨娘陪著站在一旁,暗暗地打量屋內陳設,看到謝讓的臥榻皺皺眉,再看看床上的病秧子,似乎也合理。
崔氏殷勤關切了一番,又提起謝讓的母親:“可惜你婆母命薄,早早地不在了,你如今嫁進來,也沒有婆母教導幫襯,真真是讓人心疼。你有什麼用著的,隻管跟大伯母說一聲,真真是在我這個大伯母心裡,就把讓哥兒他們兄妹,當做自己親生的一樣疼……”
她聲情並茂,奈何病美人一直懨懨地躺著,眼皮都沒多抬一下。
崔氏倒也沒多想,隻當她病中倦乏。畢竟在崔氏看來,葉雲岫這麼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養在深閨不諳世事,若沒有謝讓護著,還不是任她拿捏。眼見說了半天廢話,崔氏清清嗓子,開始轉入正題。
“讓哥兒媳婦啊,大伯母也不怕你笑話,你看這家裡如今,當真是日子艱難。我這陣子都就快愁死了,你們這邊成婚,老太太那邊看病,處處都得要錢……我尋思著,你們小夫妻剛成婚,你又是葉家的千金小姐,手裡應當寬裕一些,能不能想法子幫一幫家裡,你是個好孩子,總得先把老太太吃藥的銀子著落了,也是你在老太太跟前表表孝心的機會,你說是不是?”
葉雲岫:……是不是什麼呀?她隻聽見這人嘰裡呱啦,嘴皮子叭叭不停,誰知道她曲裡拐彎的到底想說什麼。
吵人耳朵。
崔氏說了半天,床上的人也沒任何表態,再一看,病美人細細的眉毛蹙起,索性把眼睛也閉上了。
崔氏臉色變了變,翻翻眼皮:“要不這樣,就當大伯母借的好了,家裡以後想法子還你。”
葉雲岫這回聽明白一點了,她要借什麼東西,借什麼,借錢?
可真找對人了,她一分錢都沒有。葉雲岫睜開眼睛看看崔氏,木著臉搖搖頭。
崔氏一怔,也沒明白她這搖頭是什麼意思,頓了頓索性拉下臉色,硬邦邦斥道:“讓哥兒媳婦,你倒是給句話呀,你可不能不懂事,你看如今老太太病重,你這新過門的孫媳婦也不能在跟前伺候,已經失了孝道了,你知道我背地裡幫你說了多少好話!”
她今天好不容易瞅到謝讓騎驢出去了,一時半會應當不會回來,又故意把謝鳳寧支開,不達目的怎麼可能罷休。
可沒想到這個黃毛丫頭也不好拿捏,她口乾舌苦這半天,對方連一個字都沒搭理她。
崔氏的嗓門不自覺地越發尖刻起來:“我就不信,你大老遠從宣州逃到這裡,金銀細軟能不多帶一點,你們號稱江南富庶的葉家,就沒給你準備盤纏、嫁妝?”
見葉雲岫又把眼睛閉上,索性扭頭往裡,不理人了,崔氏氣得變了臉色。
“要不這樣,你也彆跟我裝蒜了。”崔氏站起來說道,“當初謝家給你家的定親信物,是一個赤金如意的金項圈,得有二三兩重呢,你先借給我,我當幾兩銀子給老太太買藥,這總行了吧?那好歹是我們謝家給你的東西。”
啥玩意兒金項圈?她沒見過啊。葉雲岫想了想,慢吞吞坐起身來,正打算跟崔氏理論一下,房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闖了進來。
“大伯母,你逼著我二嫂要什麼?我二嫂病著呢。”
援兵來了!葉雲岫原本剛要坐起來,一看謝鳳寧進來,索性咣當往後邊一倒,又躺下了。
她實在也是被吵得煩躁。可看在彆人眼裡,便是病重孱弱的少女掙紮著想要起身,卻一下子力竭撲倒在床上。謝鳳寧臉色驟變,頓時就急眼了。
“二嫂,二嫂你沒事吧?”
謝鳳寧衝進來,一張手攔在床前,氣急罵道:“大伯母,我二嫂要是有個什麼好歹,我跟你拚命!”
崔氏也嚇到了,她眼睜睜看著葉雲岫倒在床上,雙眼緊閉,氣若遊絲,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崔氏嚇得急忙爭辯:“我我……我也沒怎麼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