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頓了頓,拱手一揖,緩和了語氣致歉:“道長見諒,關心則亂,在下一時失態了。”
“我倒不是怪你。”無憂子收拾箱籠,說道,“任誰有這麼個貌美如花的新婚嬌妻,聽了這話也要急的,碰上那樣暴脾氣不講究的,怕是拳頭都揍過來了。”
“隻是……”無憂子沉吟,而後自己一搖頭,糾結道,“罷了,連我自己也糊塗了,或許真是我哪裡弄錯了,公子倒也不必介懷。”
“無妨。是我失禮,誠心給道長賠個罪。”謝讓斟酌道,“且不論哪裡錯了,凡事不必忌諱,她如今確實體弱抱病,道長可知有什麼破解之法?”
無憂子一攤手:“我說了你又要生氣,若隻是早夭命相,反正活不長久了,便不如舍身入我道門,修道修身,增福增壽,就問你能舍得嗎?”
謝讓無語。
無憂子一看謝讓那個臉色,自己搖頭懊惱道:“罷了罷了,左右是我今日自己該的,怪我道法不精,反倒叫你心掛兩腸的。這麼著吧,我給她一個修習之法,你讓她早晚勤加練習,好歹也能祛病健身,興許還能多活兩年。”
他說著又坐回去,提筆畫起圖來,不大功夫,就簡潔勾勒出八個動作各異的小人,躍然紙上。
無憂子跟謝讓說道:“這功法是我師門所創,統共就八節動作,簡單易學,動作舒展華美,因此得名為‘八段錦’,正合女子和體弱者修習。”
無憂子指著圖比劃演示了一遍,說道:“你先看懂了,不懂的趕緊問我,好去教她。”
葉雲岫畢竟是女子,又沒有師徒名分,無憂子便不樂意當麵教她了。謝讓跟著無憂子演練了一遍,確實簡單易學。
謝讓對眼前這道士的觀感頗有些複雜。但他仍是誠摯地再次道謝,也去封了個紅封,道士卻不肯要。
謝讓下午趕著驢車送道士回山,路上便特意請他吃了一頓酒,才把他送到北山。
因而等謝讓返回家中時,就已經深夜了。他走之前交代過的,叫兩個女孩兒家先睡,不必擔心他,然而當他推開院門,東屋西屋都依舊亮著燈。
“鳳寧,我回來了,你睡吧。”謝讓輕輕敲了敲西屋的窗子。
屋裡鳳寧應了一聲,很快屋裡燈就熄了。謝讓搓著手,帶著滿身寒氣進了東屋。
屋裡生著炭盆,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葉雲岫窩在床上,黑發如瀑,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迎向他。
“我回來了。”謝讓微笑走到床前,“藥吃了嗎?”
點頭。
“睡吧。”他溫和一笑,出去洗漱。
等他洗漱回來,葉雲岫卻還沒睡,靠在枕上慢吞吞地問他:“那個道士,說什麼了?”
“嗐,算命打卦,淨是瞎話。”謝讓臉上神色絲毫未變,走到火盆前烤手,一邊笑道,“他說你嫁了個平頭百姓,怕是當不成誥命夫人,沒有多大的富貴命了。”
葉雲岫烏黑幽亮的眼睛看著他,撇嘴。
謝讓走到床邊,睇著她笑道:“我看他話裡那個意思,是想說你生得這般好容貌,怎麼卻嫁了個精窮的凡夫俗子。”
葉雲岫依舊撇嘴乜著他笑。
謝讓一時沒忍住,屈指作勢要去彈她的腦門,葉雲岫趕緊縮著脖子往下躲,縮進被窩裡去了。
“沒事的,我請他來給你收驚祈福,加上好好吃藥,調理一陣子就好了。”謝讓頓了頓,認真安撫道,“那道士也說你是體虛,還特意留了個適合你修習的道家功法,強身健體的,明早起來我教你。我看你大約就是之前養得嬌弱,也不活動,加上這一路受虧太多,真得好好養一陣子了。”
無憂子那些話,謝讓也沒在跟葉雲岫跟前提,誰也沒說,然而卻是在他心裡留了個心結。
子不語怪力亂神,謝讓也一再跟自己說不必信的,那個無憂子自己都算不明白,胡謅八扯!
可是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他卻忍不住胡亂擔心。
花朵一樣的少女,是他自己把人家接回來的,萬一真被他養死了!
早晨請安回來,又看見她坐在梳妝台前扯頭發,拿著一根桃木簪在那兒跟頭發較勁。謝讓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憐惜和遷就,趕緊把梳子要過來,小心給她把打結的地方梳開,熟練地挽了個垂髻。
葉雲岫把玩著手中的桃木簪,皺著小臉懊惱道:“為什麼你就會,你到底是怎麼用這一根滑溜溜的簪子把頭發束到一起的?”
謝讓笑而不答,接過簪子給她插上。先不說男子也要束發,他的頭發一直是他自己梳,並且當初母親病重時,都是他一手照料,梳幾樣簡單的女子發髻有什麼難。
原本沒有什麼不好說的,可是看著她鼓著小臉懊惱的樣子,卻叫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謝讓忍笑睨她:“偏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