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子孫,晨昏定省,謝讓這一趟出門自然是要先稟告祖母的。因此當他把無憂子接到謝家,主院裡已經收拾停當,隻等著他把道長請來了。
無憂道人便設壇作法,燒紙畫符,拿著桃木劍念念有詞地忙碌一番,給老太太祈福祛病。
並且無憂子特意交代老太太,為配合法事,請老太太務必齋戒七日,並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每日早晚焚香念誦《清心咒》三遍,如此定能得三清祖師賜福,消病消災、福壽延年。
無憂子一通玄妙的道法說下來,老王氏頻頻點頭,再三謝過。
就連謝讓也覺得,這個無憂子當真是有點本事的,彆的不說,單憑察言觀色、對症下藥這一點,他就有過人之處。
說白了,老王氏的膽石症,無非是吃得太好,又整天頤指氣使愛生氣。
崔氏關心的是法金多少、錢誰來出,才剛一開口,無憂子便淡然擺手道:“法金無所謂,貧道今日能下山走這一趟便是因果,又不是為的銀子,老太太不拘給幾個功德錢就行,貧道隻幫你結個仙緣罷了。”
老王氏一聽,結仙緣哪能吝嗇,忙吩咐丫鬟去拿錢,親手包了一個紅封。無憂子看都沒看,接過來隨手往箱籠裡一丟,儼然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結束後謝讓把無憂子請到小院,進了堂屋坐下喝茶,才說起葉雲岫的病情。
仔細聽完,無憂子皺眉沉吟片刻,問道:“既然已經看過郎中了,那你是懷疑她失魂之症、中了邪祟,才找上的貧道?”
“不論什麼法子,總得一試。”謝讓坦誠道。
這次無憂子倒沒有急著設壇作法,說要先見見病人。
“道長稍等。”謝讓起身去了東屋。
無憂子正在品茶,一抬頭,便隻見謝讓陪著一個紅衣似火、雪膚如玉的女子進來,那女子眉目清冷卻又不失嬌妍,進門時靜靜抬眸打量了他一眼,便溫馴地垂眸跟在謝讓身後。無憂子不禁麵色驚訝了一下,謝讓的相貌已經讓人稱道了,沒想到這般破落門庭裡,竟還娶了個這般絕色的女子。
謝讓伸手扶了葉雲岫一把,扶著她小心跨過門檻。
“道長,這便是拙襟。”謝讓轉向葉雲岫,溫聲介紹,“雲岫,來見過無憂子道長。”
葉雲岫也沒開口,隻默默地側身行了個福禮,便被謝讓扶著去對麵椅子上坐了。因為新婚未滿月,她又沒有彆的大紅色衣裳出來見客,便依舊穿著婚服,隻把婚服上的雲肩、飄帶等配飾摘去,像一件新嫁娘日常的喜服了。婚服寬袍大袖,越大襯得她單薄病弱。
謝讓順手幫她理了下寬大的衣袖,讓她在椅子上坐好。
“道長見諒,她病中不愛說話,也有些怕生。”謝讓略帶歉意解釋道。
無憂子從剛才一瞬驚豔中回過神來,盯著葉雲岫的麵容打量片刻,目光卻漸漸多了一抹凝重和訝異,就連眉頭也不自覺地微微皺起,半晌道:“冒犯了,謝家娘子,貧道想問一問你的八字。”
葉雲岫低眉垂眼,木木地坐那兒沒反應,謝讓在一旁從容說了出來。
無憂子從隨身箱籠裡拿出紙筆把八字寫下來,排了六壬,掐指算了半天,眉頭卻越擰越緊。
謝讓看著無憂子的神色,心中不免忐忑,擔心他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便側頭靠近葉雲岫,輕聲哄道:“要不你先回屋去歇著吧,道家排盤總是要費些功夫,不著急的。”
葉雲岫順從地點點頭,起身出去。謝讓跟到門口,看著她跨過門框,慢騰騰進了東屋,才定了定,回去坐下。
“道長——”他提醒地叫了一聲,目光如炬盯著對方。
“哦……”無憂子放下筆,恍然回神,歎道,“貧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為好。”
此言一出,謝讓臉色越發的不好了,頓了頓沉聲道:“還請道長直說。”
“此女早夭麵相。”無憂子道,停了停又說,“若我看的沒錯,這女子的麵相,活不過及笄成年。”
謝讓臉色驟變:“那就是你看錯了!”
無憂子欲言又止,卻未反駁,而是說道:“還有這八字,你確定這八字是對的,你沒記錯?”
“不會有錯,庚帖上寫的。”謝讓道,他還不至於記錯。
“這八字,雖說命途多舛,但是卻並非早夭命格。”
“什麼意思?”謝讓冷聲道,“果然是你看錯了。”
無憂子沒惱,頓了頓自也己皺眉搖頭,一臉的疑惑:“可我反複看了,反複推算,確實就是這樣。這八字跟她的麵相,竟是兩樣結果,因此我才懷疑你這八字錯了。”
“八字沒錯。一個人怎會排出兩個命盤,所以如此看來,隻能是你自己錯了。”謝讓這會兒心中不快,嘴上也就帶了刺,冷諷道:“怕是道長學藝不精,還得回終南山上再修幾年。”
“罷了,罷了。”無憂子把紙上排出的命盤隨手劃了幾下,塗去字跡丟入炭盆,自嘲一笑道,“算命打卦,淨是瞎話,公子不必當真。”
他這麼一說,反倒像是謝讓咄咄逼人,不講道理了。謝讓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太好,畢竟是他自己跑去太清觀把人家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