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外界很安穩,沒人吵她,李弱水這次在這個地方待了三日,就足足觀察了路之遙三日。
小路之遙的生活極其無聊。
清晨起來,打坐練武,中午吃了毫不美味的饅頭鹹菜之後,繼續練武,晚上吃著饅頭鹹菜,聽他師傅說著自己多年來的怨恨和憤怒,習慣性地笑笑,然後練武。
縱使他五感靈敏,天賦很好,是個習武的好苗子,但能成為書中的武力天花板,與這些勤勉的練習是分不開的。
李弱水看著師徒二人的飯菜,不禁麵露菜色。
之前跟著他娘親,穿著打扮不錯,但是在吃饅頭青菜,如今跟著他師傅,穿著一般,吃的是饅頭鹹菜。
小\小\的他吃過的饅頭比李弱水走過的路還多,後來能長這麼高完全是因為他堅強吧。
“就是今日了,你快去,將他們的生辰宴鬨個天翻地覆。”
路之遙的師傅極其亢奮,天剛蒙蒙亮便轉著輪椅叫醒了小路之遙,提醒他今日要做什麼。
小路之遙睜開眼睛,神情慵懶,沒有焦距的眼“看”向他師傅,點點頭,隨後自己爬了起來,摸索著去洗漱。
小路之遙不會梳頭,沒人教他,就連頭上的綁著的紅綢都是自己琢磨的。
李弱水做夢也想不到,在這樣的生活裡,真正困擾小路之遙的是如何紮頭發。
他跪坐在破舊的床上,看起來像個小團子,睜著的雙目沒有焦距,他用手撩起上半部分的發絲,牙齒咬著紅綢,不停地將散落的頭發撩回去。
但很真實的,當他試圖用紅綢綁上去時,頭發散了不少,紅綢也鬆垮垮的。
小路之遙深深吸了口氣,維持著嘴角的微笑,手緊緊抓住頭頂的發絲,略顯煩躁地用紅綢纏了個衝天揪,紮起的發尾耷拉到一邊,更像個小女孩了。
所以這就是他長大了從不紮頭發的原因嗎搞定好頭發的他按照慣例吃了兩個饅頭,沒理沉浸在喜悅中的師傅,抄起一旁的饅頭、劍和木偶便離開了木屋。
小路之遙沒有朋友,便給自己做了幾個木偶娃娃。
這些木偶娃娃長得奇形怪狀,上色也非常驚悚,李弱水隻在這裡待了三日,已經不知道被嚇了幾次。
他很少去城裡,每天練武之餘休息的時候,總愛帶上木偶到竹林裡去走一走,那是他一日裡最為悠閒,也最為童趣的一段時間。
小路之遙走在去往城裡的路上,一手提著木偶,一手用劍探路。
長相清奇的木偶被操控著做出扭曲的動作,身上的木頭碰來碰去,發出叮當的響聲。
李弱水跟在他身後,滿臉擔心。
讓他這麼小一個孩子去大鬨宴席就算了,還讓他一個人去?多少得給點東西防身吧?
怎麼讓孩子揣著饅頭帶著木偶就走了?
李弱水腹誹著他師傅,老母親似的在身後搖頭歎氣,完全忘了小路之遙是要去殺人的。
“你期待今日去做的事麼?
y他提起木偶,霧蒙蒙的雙眼倒映著這個形容可怖的木偶,卻沒能聚焦在它身上。木偶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它隻會受細線的控製,做出相應的動作。
小路之遙再次拉起了它的手臂:“期待麼?
j李弱水:
它隻是一個醜醜的木偶,為什麼要難為它?
“無趣。”
她看到小路之遙幽幽歎氣,含著笑舉起木偶,微微皺起的眉卻帶些遺憾。
“本以為不說話就很好,現在看來還是不夠,不會說話有什麼意思呢?
j“不如在這裡陪這些不說話的竹子罷。”
話音剛落,他毫不猶豫地將玩樂幾日的木偶插進竹節中,繼續拖著劍往前走。
李弱水看著那半截腦袋進了竹節的木偶,不禁覺得腦袋一涼,她以後不會也被這樣對待吧。
看著前方那個小小的身影,以及他頭上抖動著的童真揪揪,李弱水再次感到熟悉的寒意。
果然,變態小時候也不會是正常人。
走了沒多久,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小路之遙毫不猶豫地轉彎拐進了一座破廟。
這廟供的大概是城隍爺,但已經看不清塑像,隻有紅色的袍角顯出幾分當年的輝煌。
小路之遙看不見,自然也沒有概念,他自己摸索著拖來一個蒲團,以打坐的姿勢坐在了燭台上,百無聊賴地撐著下頜,開始放空自己。
他從小看到的就是黑暗,此刻在這裡大概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
但李弱水怕了。
她雖然是一個誰也看不見、摸不著的外來者,儘管這廟裡最詭異的就是她自己,但她還是怕了。
雨天光線較暗,廟裡更甚,那城隍爺的袍子又紅得奇怪,光是看著這副壓抑景象她就已經腦補了十萬字的“魂斷城隍廟”靈異小說。
角落突然傳來塞窒的響動,李弱水以驚人的彈跳力跳到小路之遙身邊,試圖以他十歲的瘦弱身子擋住自己。
小路之遙顯然也聽到了這個動靜,與躲在他身後默唱恭喜發財的李弱水形成鮮明對比,他不怕,甚至還對此有了興趣。
他漂亮的眉微揚,對著那處招了招手,又敲敲燭台,極其相像地叫了一聲:“喵。”
李弱水從他背後探出頭,和那隻從牆角探出頭的三花貓對視,頓感尷尬。
還好沒人看到她這樣。
人往往不是被真相嚇死的,而是被自己腦補嚇死的。
李弱水看著那隻貓,頓時對這句話有了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