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處都不搭調,每一處都透著矛盾,可在路之遙二人身邊就顯得異常和諧。
畢竟沒有什麼比他們二人更奇怪的了。
白輕輕從瓷瓶裡拿出銀針,伸手按在了他的側腰,接著上次停手的地方慢慢將針紮了進去。
刺青是一項細致活,需要沾著顏料一針一針地刺進去,破壞身體細胞,將顏料永遠留在那處。
小路之遙即便再能忍也終究是個孩子,痛了也會產生生理性的淚水。
他皺著眉,抿著唇角,想要放空卻又會被這鑽心的疼痛喚回神智。
李弱水蹲在他身前,手無意識地揪著裙擺,眉頭蹙起,光是看著他的神情都覺得自己的腰處似乎也被針紮著。
她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即便摸不到,也想給他一些安慰。
她知道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她既改變不了,也無法阻止,但發生在眼前時依然會難受。
他還這麼小,就需要去經受那些本與他無關的折磨。
無論是白輕輕還是他師傅,她們所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是因為彆人。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麼?”
白輕輕一邊刻著,一邊同他閒聊。
“這是曇花,在夜裡開放時是最美的,但美麗易逝,它沒多久就會凋零死去。”
小路之遙額角冒著細汗,抓著蒲團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你爹爹最愛曇花,以前在書院時常常帶我去後山看,我們總是能蹲一夜,就為了看它開放的那一刻,你爹爹最愛花了。”
說到這裡,她不禁唇角帶著笑,那是隻有熱戀中的女子才能笑出的弧度。
“他每次見到曇花開放時都忍不住會笑出來,直說那花美麗,但我覺得他比花好看多了。"
手中的針刺著他幼嫩的皮膚,有時還會帶出滴滴血珠,血珠從那朵白曇上滑下,將花蕊處染上豔紅。
白輕輕隨手將血珠拭去,繼續勾勒著她心中最美的那朵白曇。
“你爹爹時刻都在感概,若是有朝一日曇花能久開不敗便好了。娘當然會滿足他,他的一切願望我都會滿足的。”
李弱水拳頭已經不能再硬了,恨不得能現場給她一記正義鐵拳。
想滿足彆人怎麼不刻自己身上?!
“他很喜歡你,娘知道,所以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到時再將這朵永不凋謝的白曇贈與他,他一定會很開心。”
房中的石佛靜靜看著這一切,映上燭火的側顏愈加悲憫。
娘親,你為什麼、而開心?
j小路之遙忍著痛,斷斷續續地問出了這句話。
他是真的好奇,到底是因為什麼,能讓她每日都步履輕盈、笑顏如花。
“因為愛啊。”白輕輕如同普通母親一般為孩子答疑解惑。
“情愛是世上最美妙的東西,就是它,娘親才成了如今的自己,也是因為它,我才能感受到人間極樂。”
“這樣啊。”
小路之遙輕聲應了之後便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原來情愛是這樣惡心的東西。
他垂著頭,忍受著腰上的刺痛,在心裡將這個陌生的詞彙和惡心聯係在了一起。
能給白輕輕帶來極樂的東西,隻會給他帶來無儘的痛苦。
“隻要是阿楚答應做的事,都會好好做到呢。”
白輕輕為曇花描著邊,輕聲說道。
不論是之前給他打耳洞,或是後來為他刺青,一旦他答應了,就不會違約。
“明明沒見過你爹爹,這個性格卻和他一模一樣娘親都有些嫉妒了。”
白輕輕不禁多用了些力氣,將小路之遙刺得一顫。
l以後若是阿楚有了心愛的人,應該會很守諾吧?"
小路之遙皺著眉頭,一語不發地將呼聲吞了進去。
人生如此無趣,他該去找些有趣的東西,不會在這種惡心事上花半分心思。
“快成了。”
白輕輕手下不停地刺著白曇,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轉移她漸漸焦躁的心情。
“你爹爹這麼守諾的人,最後竟毀諾離開了我,為何?你和他這麼像,大概是知道原因吧?”
小路之遙沒有回話,他在忍受著這樣的痛苦。
“痛麼?”感受到他的顫抖,白輕輕放緩了手勁,輕輕拍著他的背。
“阿楚,娘是因為愛你才會讓你痛的,是因為愛你啊。”
“你再感受一下,這是痛嗎?這明明很舒服,愛你的人給予你的傷痛,都是恩惠,都是業果。”
門外電閃雷鳴,將石佛照亮一瞬,霎時顯露出了幾分猙獰。
在白輕輕柔和的聲音下,小路之遙似乎也感受到了一分快樂。
白曇漸漸成型,在他後腰處輕輕地綻開,混著血色,開出一份獨特的純潔與美麗。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夾雜在風雨間,聽起來不甚清晰。
“夫人,我們接到信了。”
白輕輕手一頓,整個人楞在了那處。
“什麼信。”
“他們找到楚公子的下落了!
j白輕輕手中銀針掉地,她笑得有些羞澀,捧著臉看向趴在地上的小路之遙。
“阿楚,娘找到你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