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樹仿佛被洗滌過,綠油油地透著生氣。
幾隻褐色的雀鳥嘰嘰喳喳地飛到樹上,想要啄食那雨後出來透氣的小蟲。
但時運不濟,一粒碎銀子從支窗下打出,重重地敲在了枝乾上,驚得剛落腳的雀鳥又嘰嘰喳喳地飛走了。
路之遙,一個絲毫沒有動物緣的人,他正半撐著身子,對著窗外笑了笑。
在他身旁,是趴著睡得不太香的李弱水。
要想徹底清除蠱毒,隻有按照順序施針封住脈絡,再加上內力將蠱蟲逼到死路,然後等待它的死亡。
這個方法雖然疼,但很溫和,不怎麼傷身體,但很耗費時間。
最難受的是不能躺著,側睡也會擠壓到,隻能俯臥。
昨晚李弱水趴著睡總覺得胸口很悶,怎麼都睡不著,路之遙隻好做她的墊子,讓她趴伏在自己身上,為她分些壓力。
還得幫她揉著穴位,減輕時不時傳來的疼痛。
李弱水感覺很愧疚,但路之遙很開心。
被壓了一晚的感覺很舒服,就算是睡夢中也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存在。
隻是現在有事要做,他不得不暫時離開這處溫柔鄉。
蒼白的手指輕輕觸上她抿起的唇,隨後他低下頭,烏發垂落遮住大半神情。
透過散開的發絲能看到他將手指收回,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這樣,就是李弱水吻他了。
“等我,替你報仇後便回來。”
昨日確實答應了白輕輕要放她走,可李弱水受的傷害便算了麼?
怎麼可能。
路之遙唇畔蘊著笑,柔如春水,溫若朝陽,任誰見了都要折服於其中的溫柔。
他隨意穿好外袍,拿上劍便輕輕地出了門。
這方種滿花草的小院中,遍地殘紅,但也有不少花經過雨水洗禮後傲然挺立,開得更豔。
白色的靴子碾過一地花泥,緩緩來到門前,那裡正有不少小廝搬著行李,他們正準備離開皇城。
什麼都記不得的楚宣站在一旁,轉身看到路之遙出來,頓時綻開了笑容。
“兒子,我和你娘要回家了,你和兒媳若有時間也回去看看我們吧,或者現在和我們一起走?”
語氣泰然自若,充滿陽光,和之前那個楚宣沒有一點沾邊。
提劍微笑的路之遙:?
如果李弱水在這裡,她一定會狠狠抽一口氣,然後掏出本子和楚宣好好學習。
叫他兒子、說白輕輕是他娘、說他成親了、叫他回家鄉去看看、讓他一起同行一句話能踩中路之遙五個雷點,就算是李弱水故意做也做不到這樣簡練和精準。
路之遙挑眉舒氣,拇指微動間,薄劍已然出鞘一寸。
“白輕輕呢?”
他昨晚已然饕足,今早不想太血腥,殺楚宣便算了罷。
“你怎的不叫娘親?”
楚宣皺著眉,那神態和路之遙有五分相像,但要比他開朗許多。
路之遙不再理他,隻覺得失去了記憶的楚宣,更令人煩躁了。
但不用猜也知道,白輕輕大抵是告訴他,他們是一個和睦又有愛的家庭。
這樣的遊戲他不想陪,隻覺得無趣至極。
“楚郎,還不進來嗎?大清早的,你可不要耽誤他們倆的好事了。”
車簾被掀開,露出白輕輕那張如春花的麵容,她神色純真,如初初入世少女。
“是我的不是。”
楚宣笑著搖搖頭,正打算回到馬車裡,下一刻,路之遙便略過他往白輕輕出聲的地方飛身而去。
薄劍出鞘,以迅雷之勢刺向車裡,驚起一陣呼聲。
路之遙勾唇輕笑的模樣映入白輕輕的眼中,她匆忙躲閃,但車內狹窄,到底還是受了傷。
長長的血痕從左肩到右下腰,竟是貫穿了整個背部,沒過多久,襦裙便染成了一片血紅色。
白輕輕咬著牙,卻還是笑看著路之遙,想她一心都在計劃著要再打造一個楚宣,竟忽略了這個人。
他和她一樣睚眥必報,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他們?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心態和做法,不愧是她白輕輕的孩子。
她伏在車壁看向路之遙,嘴唇蒼白發抖,神情中卻還是詭異地顯出了幾分慈愛。
“我的好阿楚,娘等著你和我一樣的那天。”
風吹簾動,不少人都看到了這一幕,車外猛地慌亂起來,有人忙著找藥,有人忙著對他刀劍相向。
但最意外的還是楚宣,他記得白輕輕說過,他們是最相愛的一家。
他們真的是嗎?
楚宣看著路之遙輕巧地甩掉劍上的血,麵上帶笑,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剛才的所作所為。
像是完成了什麼心願,路之遙眉眼輕鬆,不理會對他刀劍相向之人,踏著地上的水窪慢慢向他走來。
原以為他會想說些什麼,可路之遙隻是略過了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白府。
楚郎。”
白輕輕被阿桃扶著探出了車外,她唇色蒼白,身姿顫抖,像是院中那些被風雨打過的花一般脆弱。
可他的內心卻隱約感覺得到,白輕輕並不是他現在所見到的這樣。
雖有疑慮,但身體早已先意誌一步,上前去扶起了白輕輕。
“楚郎,還記得昨晚我同你說的那件事嗎,我們家雖好,但我與阿楚卻存在了一些誤會,你聽我細細跟你說”
白輕輕止住了拔劍的黑衣人,拉著楚宣進了馬車。
車簾放下,將車內外隔成了虛幻與真實兩個世界。
大胸前好悶,被壓得很不舒服。
迷糊間試圖翻身的李弱水被拉住了手,將她又壓回了原位。
她半睜開眼睛,看向下麵,隻見路之遙彎著唇,像是醒了很久。
但還沒等她說些什麼,便隻覺得胸口一痛,似是要吐些什麼出來。
她慌忙俯身趴在床邊,拉出底下的痰盂,抱著猛然吐出了一囗血。
這個大概可以計入她的第一次清單了。
烏黑的血液掛在唇角,吐出的瞬間身體驟然放鬆,像是壓在胸口的大石終於被挪走的感覺。
來不及高興,李弱水趕緊拍拍身下的路之遙,嗓音沙啞。
“快把針拔了!”
路之遙輕笑一聲,就著這個她伏趴在身的姿勢坐起,將她抱在身前,讓她順勢抱住了他的肩膀。
“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