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師父去世了,他應該按她說的那般,去接懸賞令賺錢。
但抬腳的瞬間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是單純的找不到方向,還是為從此以後真的就他一個人。
他以前被白府趕出門的時候,確實潦倒,連銀子是什麼都不知道,隻一味地往前走。
但說實話,他很享受那種不知明日是否還能活下去的感覺,竟奇異的讓他覺得有些興奮。
那時原以為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餓死,可走走停停,總有奇怪的人給他吃的。貌似是因為他“玉雪可愛”,他們不忍見這麼可愛的孩子就此殞命。
雖不知他們為何這麼想,但他確實許久都沒餓死,甚至途中還有人想要收養他。
那時他不懂他們的想法,隻隨心挑著方向往前走。
但蘇州很大,他走了許多天都沒走出這座城,終於有一日,城裡到處走的小乞丐盯上了他。
他一個瞎子,什麼都不做就能有吃的,自然有人不滿。
一群孩子約著將他拖到了小巷子中,打算打一頓後再教一教他規矩。
本以為拳腳相向時,他也許會痛哭求饒,也許他傲氣,寧死也不吭聲。
可誰也沒想到,越打他似乎越開心,甚至還逸出了低低的笑聲。
雖然都是乞丐,但他們年紀不大,還沒見過他這樣的人,一時間仿佛被嚇到一般停了手,紛紛望向年齡最大的那人。
小頭目眼神有些無措,但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還是狠狠踢了他一腳。
“今、今天就到這裡了,下次再來我們這個城區亂晃博同情,我們就再打你一次。”
這乞丐小頭頭走流程放了狠話,準備帶著大家離開這裡,卻被滿是傷痕的他拉住了腳腕。
“你打完了,該我了麼?”
眾人低頭看去,隻見他揚著唇,緊緊拉著那人的腿,他的神情就像孩子第一次發現新事物時的新奇和開心。
這神情令他們不寒而栗。
雖然那時他的確揍了彆人,可終究因為身體太弱小,眼睛也看不見,又無意中挑釁了彆人,被揍得用奄奄一息來形容也不算過。
因為下手太狠,為了不引起彆人的注意,幾人合力將他扔到了城外竹林。
於是,差點喪命的他,遇到了正在複健的路之遙,那時她剛逃回蘇州不久,連走路都成問題。
兩個狼狽的人相遇,路之遙見他根骨好,最重要的是他看不見自己的醜態,便收了他做自己的劍,心中有了培養他為自己報仇的主意。
竹葉沙沙,暮色動人。
路之遙一邊走著,一邊回憶起過往。
他和路之遙實在算不得師徒,如今履約將她埋了,那最後的一點聯係便也斷了。
前路未卜,不知以後能不能遇上殺掉他的人。
走了沒多久,他似有所感,便仔細地聽著身後的動靜。
可聽了一會兒,除了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其餘的什麼聲響都沒有。
他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路之遙點著竹杖往前走,突然想到了走出白府時感受到的那一種奇異的溫暖感。
會是那個人嗎?
他甚至不確定是不是人,或許是跟了他許久的孤魂野鬼?
他不知道,但他從以前確確實實感受過這人的存在。
路之遙突然頓下腳步,隻感覺身後的動靜似乎也停了。
那人的動作很難捕捉到,他隻有偶爾的幾個瞬間才能察覺到這份微弱的存在感。
怕這人多心,他隨手扔了手中的竹杖,假裝自己在尋方向。
原本還能感受到這人的存在,可他向前走了一會兒,便又沒了感覺。
到底為什麼呢?
年僅十二的小小少年一時有些分心,沒注意腳下的路,便一腳踏空從小土坡上摔了下去。
落到底時,他竟然還在想那人會不會笑他。
意外出現得很有趣,至少他現在是有些開心的。
唇角揚起,眉眼柔開,他站起身拍拍能摸到的竹葉,心裡莫名有些輕鬆。
這份輕鬆甚至還衝淡了心裡的迷茫。
拍下了竹葉,手中的竹杖也不知去了哪裡,路之遙習慣性地摸上手腕的佛珠,試圖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能感受到,這人也很敏銳,若是露出了一些馬腳,說不定會將人嚇跑。
路之遙定了心神,收斂感興趣的神情,轉身尋找出口。
他以往也常掉進這樣的地方,出去不是很難,隻要耐心地順著坡慢慢摸索就好。
他以為這次也會像以前那般,過不了多久就再也感受不到這人的存在,可沒一會兒,他竟然聽到了突兀的鳥叫聲從身後傳來。
這聲音嘰嘰喳喳的,像是好幾隻雀鳥在吵架。
難道不是人,是鳥麼?
那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