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花明呈上次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那些妝娘們猶豫地互相看看,最終聽從了她的安排。
暮霜穿著一身月白長裙,佩珍珠雲肩,身上再無多餘配飾,麵上的妝容亦清新素雅,烏黑的秀發堆出一個飽滿的雲髻,以鮮亮的梅花簪子點綴其間,鬢邊垂下兩縷青絲。
花明呈見著她時,來回看了看,蹙眉道:“怎的打扮得這麼素淨?”
暮霜暗暗驚訝地抬眸,不是吧,老爹,你這回又嫌我打扮太素了?該不會又要把她退回去洗洗涮涮重來一次吧?
好在花明呈雖看著不甚滿意,卻還是道:“我還是喜歡月兒打扮得喜慶些的樣子,不過,尊上的話,大約會喜歡素雅一些的,如此甚好。”
暮霜默默鬆了口氣,陪同花城主坐入席上一同用膳。
花明呈找她一同用膳,其實並無什麼重要的事,他對女兒突然想通,願意接受他的安排,還有些將信將疑。
是以,隻要有空閒,便會找借口召她來身邊,一來叮囑她一些與魔尊相關的情報,二來也想觀察看看,她是否當真心甘情願。
都到這最後一日了,他還想要再試探最後一次她的態度,生怕見了魔尊後,她臨時再反悔,若惹怒魔尊,花家才是真的再無後路。
暮霜亦猜到花明呈的心思,還是照著之前的說辭應對他的試探,表示是自己以前囿於小情小愛,沒能體會到爹爹的難處,被關禁閉之時,靜下心來仔細思索了許多,才明白爹爹的身不由己,她身為望夜城城主之女,自然也當為父親解憂,也該為望夜城民眾做一些事雲雲。
花明呈被她一席話說得眼角泛淚,好不欣慰,哽咽道:“月兒,你明白爹爹的苦心就好。”
用過早膳,花明呈準備出門,暮霜喚住他道:“爹爹是要去安排布置城中燈盞麼?”
花明呈點頭,說道:“咱們望夜燈節是一個大慶之節,年年都會吸引五湖四海的賓客前來賞燈,每年的燈節都是由我定下主旨,著人打造。”
暮霜點頭,誇讚道:“有好多人都等著燈節過後,搶購爹爹設計的燈盞呢。”
“今年魔尊賞光望夜城,為此,我拒了其他的賓客,隻待尊上駕臨,越到最後關頭越是馬虎不得。”花明呈笑了笑,遙遙往城中一座高塔指去,“今年的燈節以‘龍戲’為主旨,最後燈龍彙聚燈塔,飛升九重天,燈塔無比重要,我得親自去盯著他們再檢查一番才行。”
暮霜追著他的腳步,邊走邊道:“爹爹將城內布置妥當,可彆忘了城外的防護。”
花明呈擺擺手,“不用擔心,這些爹爹心裡都有數。”
暮霜看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隻好提醒得再明確些,道:“城外南邊那一片山嶺,地勢較望夜城高,能將城門口的情形一覽無遺,要是有人埋伏山嶺之上,在尊上入城時暗箭傷人,就不好了。”
花明呈麵露沉吟,似乎在回想那一片山嶺地勢。
暮霜再接再厲道:“爹爹分不開身,不如就讓女兒帶人去那山嶺中探查一番,也好排除隱患。”
花明呈立即警覺,原本放下的心又生出懷疑,斷然拒絕道:“你這個時候想出城?不行,想都彆想!”
暮霜:“……”她見花明呈一臉的絕無商量餘地的表情,妥協道,“那爹爹一定記得派人去排查那片山嶺,最好派些得力之人駐守在那裡,以防意外。”
花明呈頷首,“我知道了,你好好待在家裡,再多看看那些留影珠裡的影像,找找感覺。”
眼看要到大門口,花明呈放緩腳步,回頭看她,暮霜停下腳步,向他福身行一禮,“好,我都聽爹爹的,爹爹慢走。”
花明呈這才大步踏出門去,一出得門,大門便在他身後砰然關閉。
暮霜被府內的護衛緊盯著,決計是出不了城主府的,隻能在府裡等消息,下午時分,花明呈派人傳來信息,說在南山嶺上果真擒下一個妄圖行刺的歹徒。
那歹徒原是城中的修士,當初望夜城歸順魔尊麾下時,不願歸順的修士要麼戰死,要麼遠走,他雖苟活了下來,卻一直不甘心望夜城歸順魔道,便想趁著此次重燭難得從天山上下來,欲圖行刺。
那修士在城中找不到機會,便想抓住重燭進城的那麼片刻機會,放手一搏,沒想到卻出師未捷。被擒住時,他破口大罵花明呈是個軟骨頭,牆頭草,狗腿子,根本不配為一城之主。
暮霜不知道花城主會如何處置這個修士,現在也無暇顧及,沒有了這修士暗箭傷人,那冒充她的鳥妖應該也不能靠著“美救英雄”的把戲登場,她或許會選擇其他方式接近重燭,但現下時間緊迫,暮霜也不能叫人將山林裡的鳥都捉了,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日暮西斜,她再一次坐上轎輦,隨著花明呈出城迎接魔尊大駕。
夕陽在天邊隻剩一線之時,一行黑騎從天而降,暮霜仰頭望著那漆木金紋的馬車轟然落到地上,塵埃四起中,車上幕簾飛揚。
重燭的身形在幕簾之後若隱若現,最後一點餘暉勾勒出的剪影從簾幕裡透出來,身量看上去似乎比從前要高大、壯實了一些。
暮霜跟著花明呈的腳步來到車駕前,她暗暗拽緊了袖子,心臟同上次一樣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但上一次,她滿心隻有期待。
這一回,劇烈搏動的心跳中,卻多了一分深刻於本能中的畏懼。
她沒敢抬頭看他。
是以,她沒有發現,車上之人垂眸向她看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