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瞧著不顯眼的馬車,裡麵布置十分奢華,軟榻上中間是一張黃花梨外翻馬蹄三彎腿炕桌,上麵擺放著紫檀透雕璃紋嵌梅花刺繡屏風、白玉香鼎、一套青花纏枝牡丹紋茶具和幾本書。
角落裡還用黃銅荷花紋盆盛著冰降溫。
孟椒有些拘束的坐在蕭言卿旁邊。
前世兩人雖然有過幾次交集,但從沒這麼近距離的相處過,最近的一次也不過是她替他打掩護。
新皇登基前夕,三皇子察覺到了什麼,整個人異常焦灼暴怒,有時候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有時候突然砸東西打罵下人,府裡人人自危。
最後不知是誰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讓他邀請蕭參政吃酒,再將三皇子妃迷暈送到蕭參政床上。
若是蕭參政不說出遺詔所藏之處,便毀了他的仕途。
這是孟椒給喬姐姐上藥的時候聽說的,三皇子也拿她撒氣了,身上沒一塊好皮。
那時的三皇子已經處於半瘋半癲狀態,竟然真的要照做。
她還說,出主意的人說的是侍妾,但三皇子說迷暈三皇子妃,侍妾份量不夠。
這對夫妻沒一個好人。
那天借著為陛下祈福的緣由,三皇子府請了很多人。
孟椒裝病躲過了,其他侍妾都去斟酒,那晚她早早睡下,睡得迷迷糊糊間他突然闖了進來,滿臉通紅,雙眼迷離。
孟椒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就是蕭言卿,隻是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氣味,才沒喊人。
隨後用冷卻的茶水給他降溫,但也隻是放下帕子後站遠了些,讓他自己處理,等他身上的藥效過了,就讓他離開了。
孟椒不知道那晚他有沒有認出自己,她一直覺得是沒有的,那晚她沒點燈,屋裡漆黑一片。
後來喬姐姐跟她說,蕭參政喝醉了失足落水,計劃沒有成功,三皇子發了好大一通火,當夜斟酒的侍妾和下人都受了罰。
當時她還慶幸,幸好自己沒去。
車廂狹窄密閉,很快鼻尖就彌漫著熟悉的苦香味,若有若無間還夾雜著一絲濃鬱的血腥氣息。
孟椒偏過頭去看,就看到旁邊男人右肩衣服被劃開一個大口子,裡麵血肉翻開,銀白色的袖袍被血浸濕,鮮紅一片,看著十分駭人。
男人端正坐著,眉頭緊皺。
他似乎察覺到孟椒的目光,看了過來,剛才情急沒有仔細看,這會兒認出了人。
與昨日的光鮮亮麗不同,今日的她穿著普通平民婦人衣服,不過難掩清麗姿色。
見她還緊緊抱著懷裡的幾包藥,心裡有些好笑。
點點頭,主動打招呼,“謝夫人。”
孟椒尷尬,“見過蕭大人。”
“方才讓你受驚了,對不住。”
孟椒搖頭,“也多虧蕭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還不知道被人擠到哪裡去了。”
聽到出手相助四個字,蕭言卿眼前浮現方才他伸手拉她的畫麵,頓了一下,知道她是誤會了。
不好解釋什麼,便問:“謝夫人要去哪裡?”
孟椒:“回家。”
看了一眼他的傷口,補充一句,“朱雀門就行。”
蕭言卿嗯了一聲,然後笑了。
對外麵趕車的徐逸道:“去朱雀門。”
孟椒不知道他笑什麼,有些莫名其妙的,就扭頭去看窗外。
馬車速度漸漸快了起來,窗邊的簾子一晃一晃的,能看到一些外麵的場景。
哪怕是坐在馬車上,行駛到朱雀門也花了一刻鐘左右。
孟椒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太客氣了。
人家受著傷,還讓他們送自己到朱雀門。
他剛才那麼問,是不是就是想讓她下車。
想到這裡,孟椒臉微微漲紅,局促起來。
蕭言卿看著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孟椒,忍不住有些好笑。
外麵徐逸停下馬車,“主子,朱雀門到了。”
孟椒不敢看蕭言卿,咬著唇,擠出一句,“多謝蕭大人。”
“謝夫人客氣了。”
孟椒紅著臉趕快下了馬車,然後抱著幾包藥快步離開。
等人走了,徐逸去看車廂裡受傷的蕭言卿,神色擔憂,“主子?”
蕭言卿閉了閉眼,臉色蒼白道:“先回府吧,待會兒將我受傷的事傳出去。”
“是。”
徐逸重新坐到車廂前趕起了馬。
車廂裡少了一個人,瞬間安靜了不少。
蕭言卿放空思緒。
陛下年紀大了,卻一直遲遲未立太子,儲君之爭越發水深火熱。
老師那個位置坐久了,不願放權,這次看似是茅景升和老師相鬥,其實茅景升的背後是陛下。
陛下想扶持新政一派,老師不會看不出來,隻是老師覺得陛下活不了多久了……
庾陰死了,陛下必定趁機發難。
老師昨夜找了自己,他不能拒絕,但這事他攬不起,他亦不能與陛下作對。
蕭家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容易,幾百人榮辱全係他一身。
破此局的辦法不多,苦肉計算中下策。
他與周敘不和,如今受傷,老師不會怪罪他。
而這,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蕭言卿回想剛才的情景,覺得應該沒有錯漏之處,唯一的意外便是謝夫人的出現,不過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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