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的水汽升騰而起,籠罩了整個京城,玉熙宮,宛若一個隔絕之地。
朱厚熜的目光望向了嚴嵩:“嚴閣老,嚴世蕃說高拱、張居正在你的內閣裡不實心用事,是這樣嗎?”
“回皇上,內閣裡都是我大明朝最實心用事的臣子。”嚴嵩不緊不慢道。
所有的人一愣。
就連高拱、張居正都沒想到嚴嵩在這時候還能為他們說好話。
嚴世蕃委屈到整個人快炸了,這一天,從醒來就沒順心過。
從玉熙宮外老父親對徐階的許諾,再到這玉熙宮內老父親對高、張二人的袒護,在老父親心中,好像就他一個外人。
“嚴世蕃的第九房夫人又是怎麼回事?”朱厚熜提高了問話的聲調。
嚴嵩答得仍然十分從容:“是個唱昆曲的戲子,和其父親一道到成國公府上唱戲,卻失言惹怒了成國公,其父挨了打,父女倆也都被趕了出來。
後來,其父重傷不治死了,京城地貴,那女子無力葬父,於是賣身葬父,就被嚴世蕃買了下來,納為了妾室。”
“這麼說,嚴世蕃倒是個善人,前麵那幾房夫人的身世都這麼淒慘嗎?”朱厚熜突然又把目光轉向了嚴世蕃。
嚴世蕃一驚,跪了下去,“臣回去就將幾房夫人送回去,有娘家的送回家,沒有娘家的另找好人家嫁了。”
淒慘的身世,背後往往都有著無法對人言的隱情。
尤其是九房夫人全是在遇到嚴世蕃,被嚴世蕃看中後,身世才忽然淒慘的。
朱厚熜不再看他,望向了徐階,“徐閣老,內閣迫切想要在今年增加二十萬匹絲綢,你是戶部尚書,朕問你,增加二十萬匹絲綢要增加多少畝桑田?”
增加桑田?
所有人立馬抓住了皇上所說的關鍵詞。
高拱、張居正臉色一變,哪怕禦前抗辯了這麼多,還是阻止不了改稻為桑嗎?
徐階端正了麵容,聲音卻透著興奮:“回皇上,如果是成年桑樹,有二十萬畝就行。
可要等到一個月以後改種,下半年仍是桑苗,況且中秋蠶、晚秋蠶吐的絲也少,不能和春蠶比,因此至少要五十萬畝桑田。”
同為戶部堂官,徐階能知道的蠶事,高拱也知道大概。
五十萬畝糧田改稻為桑,最多後年也成了成年桑樹,春蠶、秋蠶加在一起,吐的絲遠不止織二十萬匹絲綢。
說出五十萬畝桑田數,隻是嚴嵩、徐階商量後想要此次兼並浙江土地的數目罷了。
當真是狠辣啊,嚴家、徐家剛失去了幾十萬畝田地,就要從另外的地方找補回來,哪管浙江百姓的死活?
朱厚熜一笑:“徐閣老好算盤。但就這些田地,又何須動朕浙江百姓的稻田,朕這裡,剛得了五十萬畝田地,不妨就都改了吧。”
言罷。
呂芳領著幾個小太監從偏殿抬出兩個檀木箱子。
徐階、嚴世蕃看著那箱子,竟是那麼的熟悉,和徐家、嚴家的箱子真像,就連封箱貼的條都掛著兩家獨有的標識。
封條一拆,箱子開啟,就連裡麵的地契,都和徐、嚴兩家獻上的地契一模一樣。
徐階喉頭一鹹,強行咽下了湧動的熱血。
用他和嚴嵩、嚴世蕃的想法,改嚴、徐兩家的田,與浙江百姓秋毫無犯,這是人能乾的事嗎?
嚴世蕃的城府較嚴嵩,徐階還是淺了些,怒火攻心之下,嘴角溢出鮮血。
畜生啊,畜生啊,他娘的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