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雲,“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洪水往往漲於暴雨之後。
明嘉靖四十年新安江的桃花汛就是這樣,暴雨鋪天蓋地下了三天,終於小了。
可接下來幾天,上遊千山萬壑的山洪都將傾入新安江河流,水位將不斷上漲!
淳安縣。
雨天的夜幕拉得特彆早,未申交際時,便黑了下來,天地間隻剩下白茫茫一片雨簾,模糊了山河,亂了人心。
雨小了,濤聲更大了。
天黑如墨,無數的火把在淳安境內的新安江大堤上閃爍,在濤聲的巨吼中明滅不定,那樣的無力,那樣的弱小。
無數的兵士,還有許多淳安百姓扛著沙包,抬著沙包向著巨大的湍流聲方向疾跑!
和著濤聲,轟鳴的湍流聲從堰口的閘門發出。
閘門完全開啟,江中的洪水洶湧地拍打著大堤,在天地的偉力麵前,都為之顫抖。
幾隻火把光下,戚繼光指揮著士兵和青壯百姓下著沙包加固著大堤。
另一邊,幾隻火把光下站著總督署的親兵們,他們的前麵,麵對大河的堤邊,孤獨地站著胡宗憲。
所幸朝廷去年花費兩百萬兩紋銀修了新安江,現在,勉強稱得上固若金湯。
一名中年書生悄然走到了胡宗憲的身邊。
這書生沒有官銜,是個屢試不第的舉人。
然此人無品無銜,才名端的是大得緊,姓徐名渭,字文長,號青藤,浙江紹興人士,於詩文、戲劇、書畫等方麵獨樹一幟,甚至可以說是,縱明朝至今,才學能超出徐文長者,屈指可數。
其所寫的戲劇、詩畫,傳唱廣泛。
雖未入仕,卻被胡宗憲聘作了幕僚,引以為腹心,行走之時,儼然是化身。
“找到了嗎?”胡宗憲感覺到了走到背後的徐渭,依然望著黑沉沉奔騰洶湧的河流,聲音十分低沉。
在桃花汛這樣的重要節點上,新安江九縣知縣竟都找不到了。
這顯然是有計劃、有預謀,故意關堰蓄水毀堤的歹計。
九縣知縣消失前,都說去了杭州府,可胡宗憲就是從杭州府來的,哪見過九縣知縣的影子?
沒有知縣,九縣二把手的縣丞和各級官吏皆不敢妄動,或者說,就沒有想過動。
不但不敢開閘放水,就連組織百姓加固河堤都沒做。
九縣百姓預感災難即將來臨,才在鄉紳、耆老引領下,冒雨前往杭州府總督署衙門請願。
胡宗憲到來後,便讓徐渭去找九縣知縣。
“回部堂大人,沒有,但是……”徐渭的情緒十分怪異,似是有什麼想說,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幾日,他撒開人手,找遍了九縣縣裡所有的地方,就差掘地三尺,去地下找了,可還是不見九縣知縣的蹤影。
沒找到要找的人,但卻意外得知了一個消息。
“但是什麼?”胡宗憲問道。
徐渭咬咬牙,這才說道:“在淳安知縣常伯熙消失前,三公子來過淳安縣,並與常伯熙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