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一凜,多年為官的直覺,認為三子與九縣知縣消失有關,與這圖謀蓄水毀堤的事有關,厲聲道:“那逆子在哪?”
“回部堂大人,在常伯熙消失前,三公子先一步離開了淳安,之後便不見蹤影。”徐渭沉聲道。
也消失了。
胡宗憲沉默了。
在這年月,人失蹤不是什麼稀罕事,衙門隔不了多久,就會受理一樁失蹤案,很多時候,失蹤人家若非大富大貴,衙門捕快隨便找找就不再理會了。
但九縣知縣和自己那個逆子不同,前者是朝廷命官,後者名屬官冊,屬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人兒。
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不見,那麼,人在哪呢?
是分開在不同的地方,或是,都在一個地方?
胡宗憲隱約覺得抓住了關鍵點,可又說不上,再問徐渭道:“文長,九縣都翻遍找了嗎?”
“回部堂大人,找了!”
“九縣官吏親眼所見知縣踏上了前去府城的道路,縣城和路上沒有,那就證明常伯熙等人沒有回縣城,而真正去了府城。”
胡宗憲慢慢轉過了身子,火把光下那張清臒的臉更顯憔悴了,但那雙眼睛卻越來越亮:“文長,府城找了嗎?”
徐渭也是一凜,喉嚨滾動,澀聲道:“部堂大人,府城之大,想翻過來找怕是不易……”
“哪裡用得了翻過來找?”
胡宗憲一字一字地道:“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以及,織造局,想來就在這三個地方了。”
早該想到的,堰口關閘蓄水,是織造局下屬河道衙門通令浙江諸縣的。
織造局,哪怕不知道全部貓膩,但也知道一二。
聽說京中風雲變幻,司禮監失了聖眷,錦衣衛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
疑似皇上修道成功,恢複了少年模樣,那連年不斷向皇上進獻丹藥的朝天觀,因此受到了朝官的熱切追捧。
但朝天觀的法旨,終究不是皇上的聖旨,織造局、河道衙門那群貪得無厭的宦官言聽計從的背後,必然隱藏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而且。
九縣百姓到杭州府請願都過去這麼久了,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遲遲沒有動靜,要說什麼都不知道,鬼才信?
合著全浙江,就他這個浙直總督、浙江巡撫,一把手什麼都不知道。
“部堂大人,織造局的背後是。”徐渭沒有再說下去,但指了指北方的方向,一切儘在不言中。
想進織造局找人,恐怕不容易。
不過。
外人都聯合自己兒子想要自己的命了,胡宗憲認定這是敵人,既然敵人的刀都抵到喉嚨了,再不知道反擊,乾脆就彆在這東南抗倭,不如直接抹脖子乾淨。
胡宗憲不是想找人,而是想殺人,多年抗倭的殺意席卷而出,“關堰閘的事,織造局和河道衙門本就脫不開乾係,一並抓了,如遇抵抗,便殺了吧!”
要是織造局背後的司禮監,是以前的司禮監,胡宗憲還能忍讓幾分,畢竟抗倭的事,還要司禮監不搗亂。
而今,增加的軍餉早已運到浙江,皇上平倭之心世人皆知,司禮監,已不必在乎了!
“是!”徐渭熱血沸騰地領命,奉總督令去調兵返回杭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