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優免,皆建立在生員、監生、舉人完全脫產,且繼續考取功名的前提上。
可在實際中,在成為生員那一刻,田地就源源不斷投獻來了,哪怕以後成了進士,入仕為官,得到投獻田地也不會退。
而且,生員、監生、舉人、進士、官員,在嘗到甜頭後,就開始以各種方法隱瞞田地真實數目。
張居正是從底層崛起的,對士人們逃稅之法再清楚不過了,丈地縮繩、詭計、飛灑、寬繩、隱田、匿戶等等。
拋開天性不談,張居正對高拱的能力是認可,對高拱這個人是充滿敬意的,他相信,高拱能從浩如煙海的進士、舉人卷宗中,找出目前最清廉的六千進士、舉人。
至於選才入朝的恩師之情,張居正不介意分給高拱一份。
最關鍵的是,在張居正的心中,有個宏大的構想。
……
裕王府。
一向手不釋卷的裕王朱載垕,從今天早晨起來,竟連看書的心思都沒有了,梳洗畢後便穿上了親王的朝服,一直在外殿正中的椅子上閉目靜坐。
到了午時左右,畢竟春夏交際,難免有幾分熱意,也不知道裕王是那套幾層的朝服穿著,還是心裡有事,額上冒著密密的汗珠。
內閣罵戰、翰林院掌院學士王錫爵闖閣、刀架內閣次輔張居正脖頸試圖逼迫閣老、張居正入宮覲見,這一件件事,不斷刺激著裕王緊繃的神經。
裕王知道,這時父皇是不能朝見的,祖廟也是不能朝拜的,但穿著這身袍服,卻能請師傅張居正來。
儘管等待的時候,是最讓人心急的時候。
王府詹事譚綸就站在裕王身旁,親自為裕王爺扇著風,緩解著裕王爺的焦躁。
但在譚綸看來,裕王爺是自作自受,在得到嚴嵩、嚴世蕃父子及整個嚴黨支持,而放棄張居正、高拱時,自以為儲君之位穩若泰山。
卻是忘了“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靠人人會跑”的諺語,在當今聖上的意誌下,想靠外力坐上儲君之位,難如登天。
反倒是張居正、高拱在朝廷中滾滾打打得了勢。
內閣首輔不在,次輔就是首輔,戶部尚書不在,侍郎就是尚書。
彆看高拱被皇上逐閣,但實權不僅沒降,又往上邁了一步。
讓人忍不住感慨命運造化之神奇。
原依仗的嚴嵩、徐階、嚴世蕃進了詔獄,放棄的張居正、高拱如日中天,譚綸都替裕王爺感到尷尬。
李妃也換上了王側妃的禮服,正從裡邊的寢宮走了出來,一眼便望見裕王爺滿臉的汗珠,連忙走向一旁的麵盆,絞了塊麵巾,輕步走到裕王麵前,輕輕地印乾他臉上的汗珠,輕聲說道:“王爺,張師傅是恢廓大度的人,不會計較過去,若王爺能主動開口表達歉意,相信張師傅定然願意與王爺破冰於好。”
“派去的人問一聲,張師傅有沒有到?”裕王沒有回她這個話,轉頭望向譚綸,問道。
李妃愣了一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就不再多說了,轉而把麵巾放回麵盆裡。
譚綸馬上走了出去,見到張居正正從庭院而來,回聲道:“王爺,閣老到了!”
張居正腳步一頓。
他與譚綸是舊相識,過去都以表字相稱,如今一聲閣老,好似什麼東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