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官場?
一旦為官,出則排場,入則“氣場”,此謂之官場。
全浙江的紅袍、紫袍俱在此地,官氣豈止逼人。
一雙雙目光都不禁望向了手持天子劍緩緩走來的海瑞。
“到了,舉人大老爺終於到了。”何茂才故意嚷道。
在座的人,哪個不是科甲正途,哪個不是進士及第,可海瑞呢,區區一個舉人罷了。
官場中,哪怕同為進士,也有一甲、二甲、三甲之分,而文人相輕,同年進士尚且彼此看不起,又何況是個舉人?
一句話。
在座的人眼神都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望著海瑞的目光,逐漸帶上了不加掩飾地審視意味。
海瑞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穩健而平實走著,反倒是身後跟著的徐渭,無形中像是中了一箭。
再望向浙官們時,眼睛裡,流露出不善的意味。
鄭泌昌見狀,瞪了眼何茂才,率先站起來了。
彆管海瑞是什麼出身,縱然是個泥腿子,手握著天子劍,整個浙江官場都不能怠慢。
這老何,又犯糊塗。
知道嘴賤了的何茂才,和那些官員不得不都懶懶地站了起來。
心累的鄭泌昌,隻能笑著走上前去,“海知縣辛苦了,快,請坐。”
順著鄭泌昌手指的方向,海瑞眼神閃動,他的位子,居然安排在何茂才對麵的第一位,這就顯然是職低位高了。
鄭泌昌如此安排,用意很明顯,他海瑞是皇上欽點的,又賜了天子劍,尊他就是尊皇上。
更重要的是,在海瑞淳安知縣的權責之外,皇上另準海瑞查察新安江水災真相,那麼,海瑞的態度就至關重要,籠絡好了,新安江的事就此了結了。
按官場規矩,海瑞這時便應自己謙讓,說些不敢之類的話,小小的知縣,要在以往,連這堂上都上不了,和這裡的官員們地位差彆實在太大。
海瑞謙讓一下,鄭泌昌等人再捧一下,來回拉扯幾個回合,海瑞勉為其難再坐下,如此這番,方顯浙官上下的和諧。
誰知海瑞竟沒半點謙讓,連對鄭泌昌、何茂才都沒有見禮的意思,就直接走到那個位子坐了下來。
徐渭沒有座,站到了海瑞的身側。
這下,反倒是鄭泌昌有些繃不住了,何茂才等官員的臉色更是難看了。
何茂才不滿的望向海瑞,四目相對,心裡不禁一凜。
海瑞的目光在燈籠光的照耀下,像點了漆,閃出兩點精光,比燈籠光還亮!
那股透出逼人的寒氣,竟然完全壓過了所有人的官氣。
但畢竟職位在,又是掌刑名的,官氣不行,何茂才便擺出了威煞:“淳安全縣被淹,幾十萬生民的田地被毀,海知縣在福建想必也知道了,現在,糧食的事,省府已經給淳安解決了,那一百萬石糧食,夠淳安百姓吃到明年去。”
說到這裡,何茂才心裡全是膩歪,為了抵平這些糧食,剛才堂上差點沒打起來,從鼻子裡出氣道:“最大的問題解決了,海知縣到了淳安,隻用乾兩件事即可,一是補種田苗,二是重建淳安,其他的,不要去管。”
這是浙江官場商量好的海瑞行為準則。
至於新安江九縣決口的事,浙江官場不允許海瑞去查,更不會予以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