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張居正那次來,行為舉止沒有讓裕王爺滿意,但人來了,就是來了,挑不出理去。
畢竟,為王爺講書的事再大,總不能大得過國事去。
如若裕王今天去內閣邀人,張居正絕對會推辭拒絕。
高拱會來。
但就高拱那暴躁脾性,聽了王爺與鄢懋卿等人的勾當,八成能絲毫臉麵不留,噴王爺一臉口水。
裕王僵在那裡。
李妃想了想,又說道:“臣妾還有些話,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自從張居正上次來裕王府,李妃勸說裕王主動道歉,裕王沒有理會,李妃的性子就改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有話就說,凡是牽涉到朝事的,總是三緘其口。
裕王察覺到變化後,莫名地對李妃禮敬了些,李妃還之以禮,人人都說夫妻間相敬如賓是美談,但禮敬多了,難免親熱就少了。
都到這時候了,裕王見李妃說話還小心翼翼的,頓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裕王忽然發現,以大明朝之大,以裕王府之高,身為王爺的他,在不知不覺間竟連個可以交心的人都沒有了。
“都說當皇帝難,卻不知當皇帝的兒子更難,皇帝可以製衡文武,皇帝的兒子卻不能,你以為我向張居正道歉,就能挽回張居正的心?嚴嵩、徐階、嚴世蕃和張居正、高拱之間,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不僅政見矛盾,更有權力矛盾,權力鬥爭,不是請客吃飯,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裕王站在那裡,失落道:“我選擇了嚴嵩、徐階、嚴世蕃,就不能再選擇張居正、高拱,除非,張居正、高拱放棄政見、放棄權力,甚至放棄尊嚴,向嚴家父子、徐階卑躬屈膝,但那又是怎麼可能呢?
倘若我執意調和兩派,到最後,隻會招來兩派的怨恨。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這便是我選擇嚴嵩父子和徐階的道理。
現今,嚴嵩、徐階、嚴世蕃下了詔獄,父皇一刻沒有宣旨了結新安江水災,那是青龍是白虎福禍誰也不曉。
譚綸不想摻和這件事,張居正、高拱又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勢,就按你說的,見不著,也不能去見。
我的麵前,就隻有你了,而你又什麼話也不敢跟我說。
我是爭亦難,退也難,進退兩難。
說句灰心的話,最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裕王突然的交心。
李妃望著他那瘦削身形,又一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樣子,不由得心疼了,這些年的陪伴,她清楚王爺心裡對權力的渴望,清楚王爺一次次夢到藩地景王的半夜驚醒。
“爭!”
“那就去爭!”
“哪怕是死在奪嫡的路上也去爭!”
李妃淚水奪眶而出,擱下道袍,將掭了墨的狼毫筆和群臣奏疏拿到了裕王麵前。
落墨!
淚灑奏疏。
然墨是墨,遇水不散墨,淚很快就乾了。
“來人!”
“呈奏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