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省府來人沒將田地改作魚塘,百姓拿不到征地銀,百姓田地被省府生吞的委婉說法。
李時珍被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徐渭嘴角也在抽搐,浙江、杭州府這兩頭堵的花活,當真玩的溜啊。
地,我是征了,想改魚塘的,要發征地銀。
但發征地銀,是我改田地為魚塘,現在,我魚塘沒改,憑什麼要發征地銀?
詭田的詭,真詭啊!
於是乎。
在魚鱗圖冊上,田地戶主仍歸百姓,但田產卻出現了事實性的移交,名下無田,又拿不到征地銀的百姓,在萬般無奈下,隻得變賣家產,在此討生活了。
整件事中,淳安縣衙隻是省府的“打手”,田有祿好不仿徨:“堂尊,整件事,我連一文錢都沒得到!”
海瑞看著田有祿的眼神,就跟看死人相差無幾:“我問你,省府來接手田地的人在哪?”
田有祿一哆嗦,猜到海瑞要去找省府來人的麻煩,猶猶豫豫道:“在,在洪福酒樓。”
洪福酒樓。
就搭在新安江大堤上。
如此重要的地方,當然不允許有其他建築,但在權力作用下,酒樓就那樣建成了。
等海瑞、徐渭帶著人來時,正見著酒樓上的歌伎,彈著琵琶,唱著西湖邊濟顛長老的《瘞促織·鷓鴣天》:“促織兒,王彥章,一根須短一根長。隻因全勝三十六,人總呼為王鐵槍。休煩惱,莫悲傷,世間萬物有無常。昨宵忽值嚴霜降,好似南柯夢一場。”
伴隨著歌聲,海瑞走入酒樓,隻見樓中滿是賭徒,寶鈔、碎銀、金簪、珠丸鋪滿了大大小小的桌子。
江南之地雅興,所賭的不是棋牌,而是鬥蟲。
周圍看客們觀察鬥蟲品相,略做交流,然後紛紛下注,此謂之“買馬”。
注下得差不多了,兩邊的蛐蛐也被挑起了鬥性,磨翅長鳴。
賭師發一聲喊,兩邊鬥客都後退一步,賭師把木閘一抬,兩隻鬥蟲登時撲向彼此,在鬥罐裡戰作一團。
過不多時,一隻蛐蛐被咬得遍體鱗傷,繞罐而逃,得勝的那隻須子高高翹起,鳴叫不已。
賭師當場宣布勝負,贏的鬥客把鬥蟲請回過籠,好生歇著,而輸的那一位氣惱異常,把鬥蟲扔在地上,恨恨踩了幾腳。
贏的鬥客,正是沈一石,今日穿著一件薄薄的綢衫,上麵繡的花何止百朵,但花花皆不同,錯落點綴的又都是位置,顏色搭配也濃淡參差恰到好處,朝著麵對的貴公子拱手道:“徐三公子,承讓了。”
能以徐字為姓,又能讓江南第一富商恭敬稱呼,除了淞江府徐家,再無其他。
戶部尚書徐階三公子,徐瑛。
與長兄徐璠,二兄徐琨隨父入京不同,徐三公子久居淞江,為家族奔走在江南諸地。
在得知浙江官場以諸府三萬五千畝良田支付那百萬石糧食後,沈一石作為商人,知道吃獨食是不好的,以一萬五千畝良田搭上了淞江府徐家。
適才二人的鬥蟲賭注,便是一千畝良田,幾萬兩銀子就這樣打了水漂,難怪徐三公子會這麼生氣。
就在徐三公子想要再戰的時候,眼睛注意到了人群後的來人。
“全部拿下!”
海瑞的聲音蓋過全場,“把錢收了!一個子彆落下!”